吳曉娟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不知道怎麼就鬧到了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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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云站在門邊上,目光發直的看着這一幕,看着在聲聲質問下,頭越來越低,全身抖動愈發劇烈的吳曉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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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是明白對方此時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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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人命,前幾天還在與自己說話,會說會笑,身上是溫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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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切在自己交給她那一小瓶藥罐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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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電話來,猛地聽到人死了,人沒了,再就面對着死人的那一雙老父老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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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痛哭聲,絕望的眼神,一切都太沉重了,都是似轉眼之間接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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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這人死亡,還沒成年自殺的消息傳到周圍的鎮子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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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會有死亡原因、原來是得了以前同學給的一瓶安眠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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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異樣的目光隨着一回家會落在身上,即使沒有其他太多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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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很快會發現,有時候路上遇過一些小孩,他們都會紛紛的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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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都可以避免,可以減少迴歸老家,但是身上揹負着那一條生命是一直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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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會猛然驚醒,彷彿喉嚨被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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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云靠在門邊,雙目無神,滿目悲哀望向陰雲密佈的天空,滿臉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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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進出出的人,有的看她,再聽到不斷傳出的哭聲也都是忽略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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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死了她!你害死了她!害死了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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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母聲音淒厲如杜鵑啼血,眼睛充血,短短几天整個人消瘦下來,臉頰凹陷,眼窩深陷,深深老上十多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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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父更是頭髮愈發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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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娟雙目呆滯的看着這一幕,終於忍不住的抱着腦袋尖叫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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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她對我笑,她對我笑,她笑得好開心,她怎麼就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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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突然會自殺!我不想的!我真的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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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不想!”李母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嗓音變得嘶啞,然後又朝地上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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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連忙圍上去扶住他,但她似乎撐不住自己腦袋的重量,整個人腦袋垂下,腰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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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我女兒死啊!她小小的時候得了這病,我比她出生後帶她還要來的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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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她喫,仔細她喝,不敢大意,就這麼小心的養到十七歲,不求她其它,就盼着她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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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什麼藥,就連連的趕去找,都要十八年了,怎麼就不要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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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母捧着自己的心口,只覺得那被活生生挖空了一塊,她突然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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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父愣愣的站在一旁,再驚醒過來抱住她,李母咳得越來越厲害,喉嚨感覺到一點猩甜,整個人突然朝地上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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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多人拉她,也都拉不起來,李父用力了一下,隨即猛的鬆掉,一同的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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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這對夫妻倆對視一眼,周圍的人看着他們面色灰白,就相互的抱在一起哭的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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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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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骨髓憎恨的驅逐聲從後傳來,吳曉娟踉踉蹌蹌的走出大門,牙齒用力的咬着,嘴脣已經滲出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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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前是很怕疼的,尤其這樣活生生咬破什麼,在她看來是不可思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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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時卻什麼也感受不到,整個人都麻木了,情緒也已經激烈到最頂端,以至於看什麼,都灰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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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外界對自己都隔了一層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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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的牙齒用力咬着破皮的嘴脣,咬到裏面的嫩肉,她也感覺不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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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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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云手撐在地上,爬起來跟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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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娟聲音沙啞的哭着,孫子云跟在邊上,二人停下時,側過身看着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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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云看着對方眼睛紅腫,裏面佈滿密密麻麻的血絲,滿目驚恐,看她時都透着驚異不定,滿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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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對方是怕自己對她會如何,近段時間對任何人,哪怕是自己最親密的父母,都會懷疑他們會不會怎麼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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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跟整個世界隔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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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感覺涌上心頭,孫子云伸手就想握住吳曉娟的手,給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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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娟卻是低叫一聲,煞白如紙的麪皮抖了抖,抱着腦袋就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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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云掉下淚來想安慰她,邊上穿黑衣服的中年男人卻是暴躁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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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什麼哭?做了這樣事還有什麼臉哭?趕緊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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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娟繼續抱頭嗚咽哭泣,冷風吹來,單薄的身形微微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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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云小心翼翼的想要去扶她,男人卻是彎下腰,直接把她粗魯地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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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吳曉娟被拉扯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再就朝着馬路邊跌跌撞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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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你輕點,曉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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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云快步跟上去,對吳曉娟的父親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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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娟的父親沒有理她,依舊快步的朝前趕去,那有他家的一輛三輪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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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時,他煩躁問孫子云要不要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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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云看一眼整個人木木,低聲不斷重複,“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對不起”這些話的吳曉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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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頭一望那棟紅色小樓,點點頭,快速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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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動三輪車開在馬路上,速度快,本就冰冷的風吹來更如同刀子割一樣,車又不斷震動着,滋味真的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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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三人一顆心都在煎熬,默默的看着兩旁馬路不斷的後退,就到了廿九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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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安慰一下吳曉娟,但是在她一下車,吳父就開走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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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云望了一眼,低着頭朝自己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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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山村死人了,有的人已經知道,但還沒鬧得沸沸揚揚,更不知道孫子云和其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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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個妙齡少女不斷哭着,有熱心的人上前安撫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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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云逃似的拔腿朝自己家所在衝去,跑過了小徑,卻再一個轉彎跑向了後面大片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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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陡峭,大地溼潤,周圍荒無人煙,她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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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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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次的幻想,如果有重來的機會,一定會嚴厲的拒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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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的重來,我卻沒有拒絕……她…吳曉娟……曉娟,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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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吳曉娟這般,突然揹負一條命,對於還未成年的她,是不堪重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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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整個人、整顆心被帶上了枷鎖,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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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自己間接害死了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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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尚存人間那對老人即將老無所依,寬敞的家只有他們二人在,沒點心中念想,冷冷清清,冷到骨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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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回老家,他人探究乃至避諱的目光,都會讓她本就脆弱的情緒愈發的感到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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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年,她用了十年都沒能完全走出來,在日日夜夜的失眠中,那悔恨、那愧疚也就變成了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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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好朋友,難道要自殺,對方會不知道,會不知道買安眠藥的她會受到如何的對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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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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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前,她們是好朋友,她怎麼可以用那燦爛甜美的笑容,撒嬌一般要求給她買安眠藥,過後更在深夜中直接了結了自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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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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