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吳然的時候,她的狀態還算不錯,沒有崩潰的樣子,有的只是一臉平靜,也是,走到這一步,該有的結局她都知道了,自然心裏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唯獨可惜的是,她還是堅持這麼做了。
我看着她,很久才問了一句,“事到如今,後悔麼?”
意料之中的搖頭,她自嘲的笑了笑,“我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會見我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怎麼樣,想好要怎麼報復我了麼?”
她的話讓我蹙了蹙眉。
還沒開口,她就再次說話,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迫切,“宋衍生也被關進來了是不是?可是我在監獄裏沒有見到他,你能告訴我,他被關在哪裏了嗎?”
我怔了怔。
隨即皺眉看着她,“你還在惦記着他?”
“爲什麼不能?”她挑着眉。
我噎了噎。
下一秒她嗤笑了一聲,語氣帶着薄涼,“榮曦,我不後悔這麼做,現在坐牢我也心甘情願,唯一牽掛的便是他,而且他若是死了,我也不會獨活,所以你不用想着要如何報復我,我都不怕的。但是你也別想聽到我的懺悔,因爲我做的時候就想到這一天了,那個時候我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事到如今,說白了,就是馬上槍決,我保證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我無言的看着她好久,然後道,“你就這麼愛他,愛到可以爲他去犯傻,也要這麼執迷不悟下去?”
吳然哼笑了一聲,沒說話。
“那你想過你的父母沒有?”我問道。
聞言,她的表情微微一頓。
最後卻是很快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反正從小到大我都只是讓他們失望,沒了我他們也解脫了,就不必爲我cao心了。”
“真的嗎?”我一瞬不瞬的注視着她,“你真的認爲如果你死了,他們就真的解脫了麼?”
這一回吳然不說話了。
我語氣不掩失望的對她說,“吳然,愛一個人是爲他付出真心,爲他設身處地,可是卻不能不計後果,失去自我。你說你愛宋衍生,那真的是愛嗎?不是的,那是你的佔有心以及你的自私心在作祟,爲了得到他,你不惜丟掉你的自我,失去你的朋友,傷害你的父母,可是到最後你真的贏了嗎?宋衍生他愛不愛你,想必你其實很清楚。”
聞言,吳然沉默了一會兒,卻是冷笑了一聲,“沒用的榮曦,你不需要用這些大道理來試圖說服我,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只要我認下這個罪,宋衍生頂多是幫兇,那麼他肯定不會情節比我嚴重,無所謂的,他愛不愛我沒關係,到最後我要他明白,只有我對他纔是真心地。”
我一頓,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要替他擔罪?”
“是。”這一次,吳然回答的斬釘截鐵。
而且她還補充道,“整個案件過程只有我們三個人最清楚,榮言已經死了,所以只要宋衍生不辯駁,那麼我擔罪就成立了。”
說完這句話,吳然就笑了。
她還說,“榮曦,你根本就不懂得愛一個人,也沒有真心愛過誰,愛一個人就是爲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哪怕是去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不知爲何,看着她執迷不悟的樣子,原本內心還有一些要勸服她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我甚至是無言以對。
過了好久,探視時間也到了,我站起身沒說一句話,頭也不回的離開。
卻在即將離開的時候,吳然語氣平靜地說,“如果你念在我們以前是朋友的份上,麻煩你幫我轉達給我父母一句話,做他們的女兒我很慚愧,可是這一輩子我報答不了了,來生給她們當牛做馬。”
聞言,我沒有回頭,更沒有回答,腳步稍稍停了一下,就毫不猶豫的離開。
剛纔吳然問我爲什麼會沒有在監獄看到宋衍生,其實真實的情況是,宋衍生雖然轉醒,但是神志卻不清醒。
時好時壞的,根本問不出一個所以然。
現在則被安排在城郊的精神病醫院接受治療。
剛纔吳然問起的時候,好幾次話到了嘴邊,都沒有開口,我怕她崩潰。
卻不料她根本沒打算活着出去。
一心一意的爲着她所謂的愛情,然後我頓時就失去了打消她的夢的打算。
如果可以,誰都想沉醉不願醒來。
從監獄出來,我去了一天城郊的精神病治療醫院,在那裏我看到了宋衍生。
他穿着病號服,坐在病牀上拿着一本書看。
主治醫師和我站在門口遠遠地看着他,而他對外界全然沒有一絲反應,沉醉在他的書中。
我看在眼裏,忽然有那麼一刻的恍惚,印象中,宋衍生除了對工作負責,私底下是個非常喜歡閱讀的一個人,他的家中最多的便是書,各種各樣的書,應有盡有。這樣的一個人,卻到了眼前這個地步。
他的一生,應該是慢條斯理的,處理着他的工作,回家看書,安靜如斯。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用最可怖的嘴臉吐露他對我和沈彥遲的恨意,任由一個生命在他懷中悄然離逝。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也不知道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我站在門口看了他一會兒,沒打算進去與他交流,在瑞恩的這件事上,他是主謀,即便死了,也不足惜。
而就在我準備離開時,他的主治醫師跟我說,“您不願透露性命,但是我猜,您和這位宋先生不一般,因爲我時常看他拿着一張照片看,沒記錯的話,好像是您的照片。”
我一頓。
卻是笑道,“您看錯了,他害死了我的兒子,我和他怎麼會很熟。”說完之後,不再看主治醫師詫異的眼神,轉身走了。
回到車裏,楊越早已等候多時,我吐出一口濁氣,心中有些壓抑。
楊越適時地遞給我一瓶水,然後看着我問道,“還好麼小姐?”
我喝了一口水,不緊不慢的點了點頭,“原以爲我會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可是事實卻是,我很平靜,甚至有一絲心軟,我很清楚這種心軟很不應該,可是面對他們,一個是曾經的摯友,一個是對我有恩的一個人,我始終無法對他們狠得下心。”
聞言,楊越默了默,然後道,“小姐的心情可以理解,因爲您一直是個善良的人。”
我一怔。
卻是笑道,“我善良嗎?”
楊越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卻沉默了。
我也多希望自己不要心軟,大可以做到親者痛仇者快,可是,依然做不到。
回去的路上我一句話也沒有再說,始終沉默的看着車窗外,心緒萬千。
到了我家樓下,在我即將要下車的時候,楊越再次問我,“對於吳然的處置,您怎麼想?董事長的意思是,全憑您做主,包括宋衍生也是,即便在精神病院,他也可以讓他永遠都無法出那張門。”
我倏地一頓。
最後卻是搖頭,“不必了,按照正常流程處理吧,該怎麼處罰的就處罰,告訴外公,不必插手。”
說到這裏我停頓了一下,然後道,“你去找一趟吳然的父母,找機會送他們進去看一眼她,至於吳然認不認罪,以及宋衍生的後續如何,以後都不必告訴我了。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對於這樣的兩個人,最終結局我交給上天去安排,也是我最後的仁慈。
說完後,我將車門關上,毫不遲疑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