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堪培拉整整生活了三個月。
那三個月對我來說,是人生中迄今爲止最自由的一段日子。
而我的這段生活畫上句號的那天,源自於榮錦堂的到來。
我沒想到我會在異國他鄉再次遇到他,也以爲是偶然,其實卻不是。
那天我照常到公司去上班,是一家廣告公司,在業界小有名氣,對設計師的要求也高,我在裏面也學到了很多知識。
總經理的助理把我叫去辦公室的時候我還以爲是我的哪一個設計有了問題,直到見到辦公室穩穩坐着的榮錦堂時,我愣了愣。
卻見總經理一個勁的對他點頭哈腰,見我來了,直接招呼我過去,他跟我說,這位rs的董事長指名要見我。
我暗自皺下眉,不明白他爲何偏偏要見我。
便走了進去。
總經理還特意爲我們關上了門。
只見榮錦堂微笑着說,“又見面了,陳小姐。”
我不明白他葫蘆裏賣得什麼藥,但也必須保持臉上的禮貌微笑,“您好,榮董事長。”
“是不是很好奇我爲什麼會在這裏?而且是偏偏要找你?雖然陳小姐的設計很獨特,但是業界比陳小姐出名的設計師比比皆是,你肯定很奇怪我找你的理由吧。”榮錦堂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疑惑,並且直接說穿了。
我臉上微微一窘,隨即從容的笑着說,“確實是挺意外的。也更加沒想到,我和您還能有機會再見面。”
榮錦堂挑眉,“如果我說這都不是巧合呢?我說我是特意來找你的,你會不會更加喫驚。”
聞言,我一怔。
豈止是是驚訝,更有不可置信。
但是我沒說。
只是靜靜地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他說道,“陳曦,逃避現實不是一個勇敢人的做法,我知道你現在在這裏過得很安穩,也放棄了所有的過去,但是如果我告訴你,其實你的孩子並沒有死,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平靜生活麼?”
我狠狠一震。
他的目光緊緊鎖着我,“而且,你的母親真的是死於自然順序麼?她是不是帶着不可告人的祕密,你真的從來都不懷疑的麼?”
“你………”我難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還是你調查我?”
聞言,榮錦堂良久卻是嘆息了一聲,他說,“我現在只問你,想不想要回你的孩子,想不想弄清你母親的死因。”
“當然想。”我想都不想的說道,可隨即很快頹然的低下頭,“可是他們親眼見到我的孩子沒了氣息,從那麼高的樓梯摔下來,想都不用想的肯定沒有了,怎麼可能呢。”
“他們親眼所見,你自己呢?你親眼見到了麼?”他又問。
我怔住。
“你啊,還是太年輕,以後你就會知道,很多事情眼見爲實,耳聽爲虛。”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孩子還好好地活着,然後問你,要不要見到他?”
我又是一怔。
榮錦堂繼續說道,“當你滿心以爲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你而去的時候,所以你心灰意冷,只想找個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逃避自己的過去。但是現在,你知道了你的兒子還活着,那麼你還逃避的下去麼?你是他的母親,你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不應該去對他負責麼?”
“那他現在在哪裏?”我急切的看着他。
榮錦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想知道?”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就跟我回去。”
我一頓。
“你的孩子我會親自送到你的身邊,而我唯一的要求是你得跟我回去,面對這一切。”
“爲什麼?”我擡眼脫口而出的問道,眼裏帶着不可置信,“您爲什麼要幫我?”
“你想知道?”
我再次點頭。
“那就跟我說的讓你回去的第二個理由有關了。”
“什麼?”
“因爲你的母親是我走失多年的女兒,榮馨。”
話音剛落,我猝不及防的往後退了幾步,眼睛裏全是震驚。
榮錦堂卻不容我躲避,而是走上前,一臉憐惜的望着我,“你是我的外孫女,你說我管不管你,幫不幫你。”
“………”
跟着榮錦堂回去的路上,我都一言不發。
腦子裏以及心裏還在消化這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不是沒有懷疑過真假,榮錦堂也是料定了這一點,所以他把我和他的dna檢測報告放到我面前時,我相信了。
白紙黑字的數據,以及一句批註:經過覈實,兩者dna數據比較,確定存在血緣關係。
他還說,“你可以不相信,回國之後我們可以親自再做一次dna。”
我沉默良久,放下手中的報告書,語氣堅定的說,“不必了,我信。”
榮錦堂挑眉望着我。
“您日理萬機,不必爲了騙一個年輕人而大費周折,我想要是您想,願意做您的外孫女的人會很多,而我沒權沒勢,實在是沒什麼優勢,也不值得您不遠萬里來找我。所以您說的我相信。而現在我只有一點疑問,我要親眼看到我的孩子。”
隨後我辦理了離職手續,又回到出租屋收拾好東西,便上了車,與這個待了三個月的城市說再見。
榮錦堂說孩子生下來不是很健康,他一直放在國外治療,如今也有兩個月大了。
我聽了心裏忽然一緊。
他露出一臉愧疚的神情望着我,“也怪外公,沒有快一點找到你們母子,害你們受了這麼多苦,都是外公的錯。”
聞言,我想安慰他,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叫他一聲外公,索性什麼也沒說。
也沒問他是怎麼知道我孩子的下落的,總之,此時此刻,我只想快一點見到他。
那天我們連夜趕了飛機去了美國洛杉磯,飛機落地,榮錦堂卻不支持我馬上去見孩子,而是語氣不容置疑的跟我說,“陳曦,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你現在很累,外公也年紀不小了,折騰了一天一夜,需要休息,所以等我們都休息好再去看孩子行麼?”
他雖然是商量的話,可是語氣卻很堅定。
而我看着他,再怎麼強大也是一個七十幾歲的老人,所以也沒有強行要去,只能點頭答應。
而那天晚上我整整一晚都沒有睡着。
第二天很早就起來了,榮錦堂看到我眼底下的烏青,有些責備的看着我,“都是當媽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冒冒失失,不休息好今天怎麼帶孩子。”
一提起孩子,我頓時來了精神。
又耐着性子陪着他吃了早餐,這才一道出發。
在路上,我的心一直噗通跳個不停,天知道我多麼意外和驚喜,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有人告訴我,我的孩子他還活着,這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我們到的是一家權威醫院,專門攻克嬰幼兒的各種疑難問題。
榮錦堂說我孩子送來的時候基本上奄奄一息,經過幾天的緊密治療才從鬼門關把他拉了回來。
隨後他一臉感慨的說,“真好,他還活着,而我也找到了你,只可惜,你母親不在人世了,要是看到這個場景該有多麼開心。”
我不說話了。
他垂着眼簾,一瞬間老態縱橫。
過了好久,我才低聲的說了句,“謝謝。”
他一怔。
“謝謝你,外公。”
然後他笑了,應該說是喜極而泣。
下了車,我腳上跟生了風一般恨不得飛起來,一刻也不停的往裏面走,榮錦堂說經過治療孩子已經在普通病房了,所以我直奔病房裏,而當我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我卻是很久都沒有移動一步。
那個孩子此時渾身上下插滿着各種管子,儀器聲滴滴響,小小的身軀,只有呼吸一上一下。
緊緊閉着眼睛,睡在小牀上。
一瞬間,眼淚就奪眶而出。
無需確認,我就知道那是我的孩子了,大概是母子間的心電感應吧。
小牀上一個紙牌,上面寫着ryan。
瑞恩。
寓意身體健康,美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