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顧兆峯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臨近深夜了，向北沒有上車，而是到揹着雙手，緩步走在空曠寂靜的街道上，小張則不遠不近的綴在後邊。
省城的冬天氣溫很低，深夜的寒風迎面吹來，讓向北煩亂的心情很快冷靜了。
其實，收購華陽集團的計劃早就提出來了，並且一直在穩步推進過程中。按照《企業國有資產管理法》的規定，華陽集團屬於一級國有企業，最大股東爲國資委，要兼併這樣一家企業，當然不是某位領導一拍腦門就能定下來的，需要協調方方面面的關係，還得履行很繁複的法定程序。
其實，相比而言，在省內衆多施工企業中，類似平陽市政二公司和省市政建設總公司等等，無論是規模還是發展潛力，都不比華陽差，但向北看中的則是華陽集團這塊金字招牌。
在市場競爭中，華陽不是最強的，但卻是最具悠久歷史和傳承的，而這正是北方集團所欠缺的。
作爲一家新興企業，尤其是傳統的建築施工企業，在發展到一定階段後，企業文化和企業傳承的重要性日趨彰顯出來，向北早年曾經在日本學習和工作過，對豐田、索尼這樣的世界級大公司有過非常深入的瞭解和研究，深知文化傳承在企業管理中的重要性。
完善的制度和獎勵機制、豐厚的薪酬標準與待遇，所有這些，當然是一個現代企業所必備的條件，但真正能讓員工對企業有強烈歸屬感的，卻還是來自血液裏的榮譽傳承。
也正是基於上述認知，所以，他對收購兼併華陽集團情有獨鍾，事實上，這是難度非常大的，也是極具挑戰性的工作，不過也正符合了他的性格特點。
在顧兆峯還擔任大學校長的時候，他們之間就針對併購華陽這件事探討過，顧兆峯還給提出了一些相當專業性的建議，客觀的講，顧兆峯之所以爲高層關注，向北的大力推薦也起到了相當的作用，這也是顧兆峯對他始終禮遇有加的主要原因。
事實上，顧兆峯在省發改委的短暫任職期間，對收購華陽還是持謹慎的支持態度的。發改委，顧名思義，凡是省內有關經濟發展的大事都在其管轄範圍，兼併大型國有企業當然包括其中。同樣是省府下轄的職能部門，但發改委主任和國資委主任的地位還是有一定差距的，所以，顧兆峯雖然起不到決定性作用，但他的態度還是有一定分量的。
華陽集團劃歸省管，就是整個計劃的第一步，這是當年李百川給他出的主意，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把勺子伸到平陽市的鍋裏去撈肉喫總歸是件麻煩事。
正常情況下，劃歸省管之後，就與平陽沒什麼關係了，但如果以胡介民爲首的當地官員對此事反對的聲音過高，也是個比較棘手的麻煩，而顧兆峯主政平陽，則讓他徹底放心了。
萬萬想不到的是，本來是持支持態度的顧兆峯卻突然改口了，所謂的暫時緩一緩，其實不過是標準的官話，緩到什麼時候，什麼程度都沒有個準確的定義，那不就等於遙遙無期，緩上個三年五載的，那還有狗屁意義！
他停下腳步，擡頭仰望着冬夜的星空，佇立良久，臉上掠過一絲冷笑。
“向總，上車吧，外面太冷了。”小張在身後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沒回答，又站了一會，這才轉身快步朝不遠處的轎車走去，上車之後，直截了當的命令道：“給馬化龍打電話，讓他明天上午回總部。”說完，將身子往座位上靠了靠，十指交叉在一起，閉着眼睛，疲憊的道：“回家吧。”
第二天上午九點，向北照例準時邁進了北方集團總部的辦公大樓。乘專屬電梯直接上到辦公室。
剛一進屋，祕書便遞過來了今天的行程安排表，他掃了眼，平靜的問道：“馬總來了嗎？”
“已經在外面等了。”祕書低聲答道。
“你通知下去，今天所有行程都順延半小時。”他道：“先請馬總進來吧。”
祕書應了聲，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片刻之後，馬化龍推門走了進來，還是跟往常一樣，徑直走到他的辦公桌前，並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垂手而立。
他點了下頭，示意馬化龍坐下，略微沉吟了片刻，這才低聲說道：“周強和盧寧他們幾個打架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馬化龍沒想到向北這麼急找他回來，居然是問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不由得微微一愣：“陳曦表示醫藥費全部由他們負擔，而且，過幾天要帶周強親自登門賠禮道歉，至於賠償方面嘛，我和盧寧他們幾個商量過，大家一致認爲差不多就可以了，不想弄得太僵，我算計着，盧寧傷得最重，要一萬塊錢，剩下的兩人一人五千就行了。”
向北點了點頭：“不用他賠錢了，那個沈冰有經濟問題，與周強互相勾結，涉嫌出賣我公司的商業機密，你一會就去市局的經偵支隊報案，我已經和他們打過招呼了，力爭今天就把兩人控制起來，至於打架的事嘛......聚衆賭博，打架鬥毆，這嚴重違法了公司的內部管理章程，立即解除他們三個人的勞動合同，結清工資，開除處理。”
這個決定讓馬化龍吃了一驚，愣了半晌，這才試探着說道：“這個......向總，他們打麻將的事，我是知情的，而且也默許了，另外，盧寧的業務能力確實不錯，是個可造之材的.......”
話還沒等說完，卻發現向北的臉沉了下來，於是便將話嚥了回去：“好吧，我馬上去辦。”
向北嗯了一聲：“另外，去年經偵支隊破獲了好幾起案件，爲集團公司追回了一千多萬的經濟損失，你一會先去財務，把支票帶過去，就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吧，還有，公司外聯部的劉部長跟你同行，他們要給經偵支隊送錦旗和一些慰問品。”
“我知道。”馬化龍連連點頭。
向北也不看他，低着頭揮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