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大略微沉吟了片刻，猶豫着道：“我沒調查過，具體情況不大清楚。不過，老梁曾經在錢宇面前提過此事，錢宇當時還建議趁着現在土地價格高，趁早出手，否則將來政策可能會有調整等等，想來應該是真的。”
“您對遠航集團熟悉嗎？”吳迪緊跟了一句。
楊老大則淡淡一笑：“你想了解哪一方面呢？”
吳迪想了想，很認真的說道：“老梁有很多身份，其中一個就是遠航集團塞米號貨輪的水手，這艘貨輪目前就停泊在平陽港，而且，我們抓獲的其團伙成員中，也都是受僱於遠航集團，所以，這個企業的問題很嚴重，您要是知道什麼，請務必告訴我，如果對偵破案件有作用的話，也可以算是立功表現，法院在量刑時會充分考慮的。”
楊老大的嘴角微微顫抖了下，慘然說道：“我不需要什麼立功表現，之所以告訴你這麼多，是因爲你說，今天不是來提審的，而是學生來拜見恩師，這句話令我非常感動，就算是對你贈飯之恩的回報吧。”
吳迪呵呵的笑了：“好吧，那您就先講一講這個遠航集團，至於立功表現的事以後再說。”
楊老大略微思索了片刻，緩緩道出了遠航集團的前世今生。
果敢地處內陸，巨資購進的武器彈藥等裝備，都是通過海上通道運進來的，所以，很早就組建了自己的船隊，楊二小姐當政的時代，船隊規模得以迅速壯大，並在泰國註冊成了遠航海運公司，成爲了一家合法企業。
老梁他們所處的這家遠航公司，全稱爲遠航海運（中國）有限公司，是遠航集團的全資子公司，註冊地爲南方某城市，法人代表程之遠是香港籍。
“程之遠是末代土司楊振材的女婿，也是楊二小姐最信任的人之一，不過，在我看來，這個程老闆表面謙遜溫和，其實是個鋒芒內斂之人，野心很大，只不過韜光養晦，等待時機而已。”楊老大說道。
“這個程老闆和老梁之間，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嗎？”吳迪繼續問道。
楊老大想了想：“名義上是吧，畢竟程老闆是主子的身份，但實際上，整個土司家族的內部早就是一盤散沙了，每個人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盤，否則，四百多年的統治基礎，怎麼可能會被彭家聲等人幾年之間就掃蕩了呢。”
吳迪的一隻大手輕輕敲打着桌面，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楊老大見狀，也不在繼續說下去，而是抽出一根香菸，點燃之後，望着窗外發呆。
此刻正是午後四點多鐘，一抹夕陽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將房間灑滿了陽光，指間的香菸在默默的燃燒着，嫋嫋升騰的煙霧在夕陽的光影映襯下，顯得有些妖嬈。恍惚之間，他竟然有了一種幻覺，彷彿還坐在自家的書房裏，享受着靜謐祥和的午後時光。
“謝謝您，老師，我還有事，改天再過來看您。”吳迪說着，緩緩站了起來。
這句話把楊老大從恍惚之中又拉了回來，他沒有起身，還是坐在椅子上，臉上掠過一絲悽慘的笑容。
“好吧，那就再見了。”他平靜的說道。
吳迪點了點頭，猶豫了片刻，試探着伸出了手。
楊老大盯着吳迪的那隻大手，仍舊坐着沒動，吳迪被搞得有點尷尬，嘿嘿的訕笑了下，正打算將手收回去，不料楊老大卻突然站了起來，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不知道爲啥，吳迪的心中忽然一陣難受，莫名其妙的鼻子一酸，於是趕緊低下了頭。
“來吧，擁抱一下！就算是告別了。”楊老大說完，張開了雙臂，摟住吳迪那寬大的肩膀，用力在後背上拍了幾下。
“你小子就是個牲口，都五十多歲了，居然還這麼結實！”楊老大笑着道。
吳迪沒有笑，只是說了句保重，便大步往門外走去，走到了門口，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低着頭沉思片刻，轉過身來緩慢而堅定的說道：“老師，開始的時候您說，就是我看到了那一屋子美金，也未必能經得住誘惑，其實，這句話的邏輯錯誤在於，您認爲我一定沒見過一屋子美金，事實上我是見過的，不過是一屋子歐元，但是，從來就沒有產生過任何動搖，因爲我記得剛剛到省隊的時候，您就對我說過，人不能光爲了錢活着，這句話，我一直牢記在心，但遺憾的是，您自己卻忘記了。”
楊老大一愣，歪着頭思忖片刻，微笑着道：“是嗎？我對你說過嗎？”
“說過的，看來，您真忘記了。”吳迪說罷，輕輕嘆了口氣，打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下楊老大一個人站在那裏，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
我說過嗎？他不停的問着自己，卻沒有任何印象了。
從看守所出來，吳迪便命阿瓜駕車返回平陽，在車上，他和高子明互相簡要的通報了下審訊情況，當得知雲山方面至今沒有任何動靜，並且對沿途的排查也並未發現異常後，果斷的說道：“我有一種感覺，昨天晚上老梁很有可能又返回了平陽，當時我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去往雲山方向的檢查上，對往平陽方向則比較鬆懈，最重要的是，老梁在平陽有落腳地。”
“非常有道理，爛尾小區沒有居民，適合藏匿人質。”高子明道：“我這就安排下去，讓市建委方面提供平陽市內所有別墅區的相關資料，尤其是爛尾的。”
放下電話，吳迪靠在座位上，默默的回想着剛剛和楊老大的談話細節，忽然之間，感覺似乎有點異樣，但一時又找不到原因，琢磨了一陣，上下眼皮卻開始打架，於是苦笑着說道：“阿瓜啊，你快點開，我眯一小會，有點堅持不住了。”說完，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阿瓜給捅醒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就聽見手機正在哇哇的響着，阿瓜則在一旁嘟囔道：“接一下吧，那個顧小姐都來了好幾遍電話了。”
《陳曦顧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