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妍撲哧下笑了，笑過之後，臉色卻一變，鄭重其事的說道：“這是在家裏，他就得歸我管，如果是在單位，我當然擺得正自己的位置，另外，再重申下啊，我哪都不去，就爛在華陽了。”
顧曉妍的話一出口，胡介民的臉頓時便拉了下來，房間裏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似的，半晌，還是胡夫人笑着道：“你們爺倆啊，一個比一個犟，真是愁人。”
胡介民面沉似水，雙手抱在胸前，良久，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曉妍，我知道你剛剛說的話都是藉口，其實，你打算把火災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這本身並沒什麼不妥。我現在已經不在華陽任職了，所以不能算是你的領導，但我和你父母都是朋友，我就以長輩的身份談談這件事吧，聽不聽的都由你。”
顧曉妍聽罷，坐直了身子，兩隻眼睛直視着胡介民，靜靜的聽着。
“華陽的問題很多，也很嚴重，我主政十多年，沒有人比我更瞭解，確實到了改動大手術的時候了，只有脫胎換骨，才能讓這個英雄的企業煥發新春，但是，我卻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胡介民緩緩說道：“管理成本居高不下，機構臃腫龐大，人浮於事，效率低下，不良資產擠壓良性資產，企業正氣不足，人心渙散，毫無凝聚力。浪費、貪污、挪用、侵佔等等，所有這些不合理甚至非法現象，華陽都存在，我除了痛心疾首之外，只能獨善其身。”
“可管理者光做到潔身自好是遠遠不夠的，既然你已經發現了問題，那爲什麼不想辦法解決呢？”顧曉妍理直氣壯的追問了句。
胡介民淡淡一笑：“是的，如果從你的認知角度出發，我不是個合格的領導者，但在我看來，不論是當領導還是做普通員工，首先你必須是一個合格的人，要對得起這一撇一捺，否則，就算取得了天大成績，也不足以說明什麼。”
這句話還是有相當分量的，顧曉妍一時無語，而一旁的陳曦卻已經咂巴出了其中的味道。
只聽胡介民接着道：“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這就是我做人的原則，我胡介民能活下來，考上大學，最終取得今天的所謂這些成就，和華陽老一輩關照是分不開的，同時，也得益於同輩這些兄弟們的鼎力相助，說實話，沒有這幫老哥們當年的拼搏和奉獻，我就算三頭六臂，也不能將這麼大的企業帶出困境。所以，讓我拿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開刀都下不去手，在某種程度上，也正是因爲我的縱容和庇護，這些人才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
顧曉妍聽罷，臉色更加陰沉，冷冷的問道：“可是您現在已經不是總經理了，難道還要一直這麼庇護下去嗎？這些問題不解決，華陽是永遠也不可能回到正確的軌道上的，甚至不用北方集團的擠壓，這條大船自己就能沉下去。”
胡介民嘆了口氣：“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們了，其實，裁撤第一項目部和第二項目，是我和漢英早就商量好的，這件事，必須在我們的任上完成，只有這樣，才能把公司平穩的移交到新任領導手中，而對付袁軍和王巖這兩個刺頭，除了劉漢英能做到，換成別人，恐怕還真就擺不平。”
這倒是大大的出乎意料，包括陳曦在內，都以爲對袁軍和王巖下手，是劉漢英上任後樹威的手段，沒想到卻是早就商量好的，看來，劉漢英說自己壓根就不想當這個總經理，還確實是真心話。
“要給華陽動手術，是需要新生力量的，這個新掌門，必須是獨立於華陽小圈子之外的人，否則，一樣會被這些盤根錯節的關係束縛手腳。本來楊之謙也是個備選人之一，他有頭腦，思路很清晰，雖說有點小家子氣，但確實是個人才，可惜他自行退出了，否則，這位置還真就未必是陳曦的，因爲我更傾向於他。總而言之吧，現在這些難剃的頭都收拾利索了，剩下的事，就看你們的本事了，但前提條件是，一切到此爲止，不搞清算，也不找後賬。”胡介民平靜的道：“過去的一頁，就永遠翻過去了，是非對錯，就交給歷史評判吧，當然，這確實有悖組織原則，對此我可以負全責。我的話，你們聽懂了嗎？”
他趕緊點了下頭，然後輕輕扯了下顧曉妍的衣襟。
顧曉妍還是沒有吱聲，低着頭沉默良久，最後輕輕嘆了口氣：“我也聽懂了，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但是離開華陽的事，我仍舊不能接受，還是那句話，如果不適合當項管辦主任的話，那我就回去當項目經理。”
“你！”胡介民被激怒了，呼的一聲站了起來，在客廳裏來回走了兩圈，最後將手一揮道：“滾！趕緊滾蛋！”
顧曉妍臉皮薄，被胡介民一罵，眼淚頓時便在眼圈裏打轉，也不吭聲，起身便朝門外走去，胡夫人趕緊追了過去，他猶豫了下，正琢磨着想跟胡介民打個招呼，話還沒等說出口，卻見胡介民指着他喝道：“合計啥呢，趕緊跟着走啊，你個慫貨，連自己的娘們都管理不了，我現在真有點後悔把華陽交給你了。”
他苦笑着撓了撓頭，連忙站起來往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卻被胡介民喊住了。
“等一下。”胡介民說完，幾步走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回家好好勸勸她，火災的事到此爲止了，誰也不許再糾纏，告訴你，再出問題，我拿你是問。”
他無奈的點了點頭，胡介民用力的捏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說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你先把自己的女人擺平，別讓她跟着瞎攪合。曉妍較真這個勁兒，跟她母親一模一樣，凡事認死理，一條道跑到黑，不然的話，也不至於因爲他爸爸那點事，便鬱鬱寡歡一輩子，最後早早把自己交代了，這遺傳基因，也太他孃的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