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飄着一股淡淡的茶香，馮蕊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後面的轉椅裏，見他進來了，並沒有起身，只是微微笑了下，指着對面道：“陳總，請坐。”
他走過去，在對面坐下，瞥了眼桌子上的茶壺和茶盞，笑着道：“今天咋這麼清閒，跑來自斟自飲？這是打算舉杯邀明月唄？”
馮蕊嫣然一笑，欠了下身，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環視了一圈，似乎有點惆悵的道：“我來看看，活了這麼大，第一次被任命爲副總經理，總得讓我過下癮吧，我剛纔還在想，能不能召開個全體職工大會什麼的，讓我在臺上講幾句，哪怕就是強調下勞動紀律也好啊。”
“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嗜好。”他笑着道：“這個好辦，不過現在已經下班了，這樣吧，明天上午，我把公司員工都召集起來，讓你給大家訓訓話。”
馮蕊卻幽幽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我開玩笑呢，你還當真了呀，訓什麼話啊，我就是那麼一說而已，來這裏坐一坐，就很滿足了，多年以後回憶起來，也是一段美好的記憶。”
陳曦忽然感覺馮蕊這話有點怪怪的，正斟酌着想問個究竟，馮蕊卻指着他面前的茶盞柔聲說道：“這是我老家杭州的西湖龍井，嘗一嘗吧，這可是頂級的，很貴重的，一般人有錢都未必能買得到。”
他只好收住話茬，端起茶盞，還沒等入口，便感覺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不由得讚道：“真是好茶啊，這香味確實與衆不同。”
“還沒喝呢，就瞎嚷嚷。”馮蕊笑着白了他一眼。
他淺淺品了一口，果然是入口清冽，脣齒留香，於是，一仰脖將剩下的茶直接都喝了，然後吧嗒着嘴道：“不賴，真不賴，用咱們東北話說，這叫相當湊合。”說完，猛一擡頭，卻見馮蕊正一隻手託着腮，默默的盯着他，那眼神像柔美月光似的清澈，可不知爲什麼，又有一絲如輕煙一般的惆悵。
“你們東北人，喝茶都透着一股子豪爽勁兒，跟喝酒似的，其實，茶是要細細品的，你那一口下去，哪裏品得出味道？”馮蕊柔聲說道。
他則憨笑了下，故意用東北口音說道：“咱們東北這嘎兒，沒什麼文化沉澱，當年都是逃荒過來的呀，所以不像中原和江南一帶講究那麼多，我們這不興細細品，時興的是感情深一口悶啊。”
馮蕊聽罷，抿嘴一笑，然後指着辦公桌上的一個裝茶葉的精美禮盒道：“喜歡嘛？喜歡就都送給你了，還有這套茶具。”
“這......不太妥當吧，無功受祿，寢食不安啊。”他支吾着道。
馮蕊淺淺的笑了下：“怎麼能說是無功受祿呢，堂堂的總經理，不是還給我當了半天司機嘛。收下吧，古人說，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我沒有寶劍，想來想去，只有這茶。”說到這裏，她略微停頓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又接着道：“很多時候，我就好像這茶葉，在盛開中被摘下，然後再開水中又獲得了新生，幽香歷久彌新，韻味悠長，只有品嚐過的人，才知道這片樹葉的故事。但願你以後喝茶的時候，能想起我這麼個杭州女孩，曾經在你生命中擦肩而過，卻永遠都把你記在了心裏。”
陳曦聽着聽着，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將茶盞放在一邊，低着頭思忖了片刻，這才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你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到底意味着什麼，不過，這件事憋在我心裏好久了，你想聽我說一說嗎？”
“我不想聽，你的想法，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不說也罷。”馮蕊直接便拒絕了，說完，緩緩的站起了身，朝陳曦笑了下，只是那笑容中竟然有一絲淒涼和苦澀。
“晚上有時間嗎？陪我喝一杯。”她平靜的問道。
陳曦的內心非常矛盾，馮蕊的異常舉動，讓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安，隱隱的覺得，他一直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即將發生了。
他知道這件事有多恐怖和麻煩，想去制止，卻又感到無所適從。如果僅僅是面對普通的犯罪，只需動動手指，撥打110報警電話即可，剩下的就交給警察和法律了，但馮蕊是個特列，顯然不能報警，可不報警又該怎麼辦呢？告訴李長江，那可能還不如直接報警呢......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總不能就這麼任由事情發展下去啊，不論李長江犯下什麼樣的罪行，執行懲罰的人，都不該是馮蕊，她這麼做，無疑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幸福爲仇恨買單，可明知如此，又能怎樣？總不能一拳把她打暈過去，來終止這種荒唐的行爲吧！
“你怎麼就不能聽我一句勸呢？爲啥一定要這麼做！”他壓低了聲音吼道：“你連只雞都未必能殺得掉，現在居然想去殺人，簡直是瘋了！”
馮蕊忽然笑了，那笑容居然很燦爛。
“說什麼呢？我啥時候說要去殺人了呀？真有意思，我那都是逗你玩的！你還當真了呀。”她笑得非常自然和真實，就像是個孩子惡作劇得逞了似的。
“我只是問你有沒有時間，能不能陪我喝一杯，瞧你說這麼一大堆。”笑完之後，她忽閃着大眼睛說道。
陳曦有點傻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時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想了半天，竟然搞不清楚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了。
沉吟良久，他還是做出了最後的決定，算了，我自己的事都沒弄明白，就別在這撲所迷離的局中浪費時間和精力了，況且，我真的無能爲力，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對不起，晚上我還有事，恐怕不能陪你了，改天吧。”他抱歉的說道。
馮蕊點了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環視了一圈辦公室，這才款款的伸出一隻芊芊玉手，微笑着說道：“那就再見吧，等你有時間了，一定要陪我喝一杯。”
“一定。”他道。
兩個人出了辦公室，他一隻將馮蕊送到了樓外，目送她駕車離開，這才無奈的搖了搖頭。現在的女人，真是搞不清楚了，一個比一個費解，他想。
由於早就錯過了飯點，食堂也沒什麼喫的了，他翻出了兩袋方便麪煮了，順便還下了個雞蛋，剛盛到碗裏，手機卻響了，只好放下筷子，掏出來一瞧，來電話的原來是顧曉妍，於是連忙接了起來。
“你把房子賣了？”電話一接通，顧曉妍直截了當的問道。他則淡淡一笑，心中暗想，效果出來了，方姐那嘴，用不着等到晚上，估計已經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了。於是嘆了口氣道：“沒辦法，欠賭場的錢不還，那邊根本就不放你舅舅的。”
“房子賣了多少錢？”顧曉妍問道。
“53萬。”
“你個傻狍子，那個地段的房子，賣好了能到60萬的，再說，就算要賣房子，也輪不到你呀，爲啥不給我打電話，自己就擅自做主了呢。”顧曉妍埋怨道：“再說，你把房子賣了，回平陽住哪裏呀？”
“大不了就露宿街頭。”他笑着道:“肯定不會去騷擾你的，這一點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