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國喝了一口茶，低着頭略微想了下道：“其實，安川-平陽段訂購的設備國產化很高，尤其是安川段，國產化率幾乎達到了百分之八十。”
陳曦也點點頭：“是啊，這個現象我也注意到了，不光是國產化率高，而且品牌也很奇怪，閥門是永州電器閥門有限公司的，這家企業的閥門質量很一般，尤其是電動閥門，據說故障率非常高；還有鋼管，是上海一家民營鋼管廠出品的，我是第一次接觸，質量更是慘不忍睹。爲此，我和廠家還幹了一仗，目前他們的技術人員就在工地上，每天都要爲鋼管做補傷，我還挺納悶的，以前接觸的管道工程中，大多是用進口閥門，即便不是進口的，基本上也是用蘇州富華閥門有限公司的產品，好像那個是國內最好的吧，至於鋼管就更不用說，國內這麼多老牌的大型管廠，任何一家，也比上海這個強，這廠家我從來沒聽說過。”
李衛國聽罷，不由得面露驚訝之色，瞪着兩隻眼睛道：“行啊，陳經理，沒想道你對物資裝備這麼內行，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不怪任命你當這個分公司經理，看來，你是真有兩下子啊。”
陳曦趕緊擺手：“談不上內行，不過是接觸多了，懂得個皮毛罷了。”
李衛國歪着腦袋看了看他，笑着說道：“你就別客氣了，既然咱們都是內行，我就直截了當的說了吧，知道爲什麼訂這幾家的設備嗎？”他說完，伸出兩個手指，做了個點錢的動作，微笑着道：“李長江的錢，被下面這幫王八蛋都給黑了，他自以爲聰明絕頂，其實就是個一直被矇在鼓裏的冤大頭！這幫傢伙私下裏還有一套理論呢：資本家的錢，都是剝削來的，均屬不義之財，不拿白不拿，你說可恨不可恨！”
“還有這種事啊？”陳曦頓時來了興趣，畢竟甲供工程的物資採辦都是公開招標的，透明度相對較高，出現亂象的可能性很小。
李衛國無奈的一笑：“永州閥門和上海那家管廠，都是石油公司高層領導親屬開辦的，由於質量一般，所以，跟本無法進入國家投資的大型天然氣工程的採購目錄，但像這種支線工程，就有用武之地了，他們直接跟設計單位勾結，有的設備，設計單位就指定用他們的產品，然後再做通採辦人員的工作，就像平陽-安川這70多公里的管線，據我所知，回扣款就高達七位數，你知道這個工程下來，有多少人把一輩子的錢都掙出來了嗎？至於公開招標嘛，這就不用我說了，那套路子，你肯定也懂，事先都打過招呼，一切盡在不言中啊。”
陳曦嘆了口氣，由於場站和閥室正在進行土建工作，設備安裝還沒有開始，具體情況還不得而知，但僅從到貨設備的外包裝上，就能反映出一些問題。
不客氣的說，進口設備的外包裝和國產設備簡直是天壤之別。
德國、日本的進口大型機電閥門，一律用5毫米厚的松木板做外包裝箱，所有木板的薄厚、長短，整齊劃一，就連釘子的數量和位置，都是分毫不差，漂洋過海，途徑多次轉運，包裝均完好無損。用施工隊工人的話說，這包裝箱用的木料，拿回農村都能做傢俱了。包裝尚且如此，裏面的設備質量就更可想而知了。
而國產設備的外包裝，明顯要差一個檔次，像蘇州富華的總體還算湊合，雖然用得是比較廉價的楊木板，但起碼製作還算認真，而安川段所採購的永州閥門的外包裝乾脆就是膠合板，那種包裝箱，裝卸一次就離散架子不遠了，運到施工現場，基本上都是呲牙咧嘴、七扭八歪，看着就讓人心裏不爽。
而鋼管就更不用說了，大廠家的鋼管鐵路到貨時，捆綁固定鋼管所用的鋼絲繩，都是帶塑料護套的，爲的是不劃傷鋼管的防腐塗層，底下墊得都是幹稻草壓制而成的專用墊塊，而目前這家管廠所用的鋼絲繩就簡陋得多，鏽跡斑斑不說，有的還存在破損，一看就是舊物，而下面的襯墊都是木頭之類的東西，所以鋼管防腐塗層纔會出現大量的破損。
現在還不清楚設備運營後會是個什麼樣的狀況，可僅從外觀上看，還是不太令人放心的，就是在國產設備裏，也屬質量比較差的，由此可以想見，這位李總裁的錢，估計是被黑了不少。
“你跟我說這些情況，和讓我幫忙有關係嗎？”陳曦問。
“有啊，這些情況李長江並不知情，或者不完全知情，而我想求你的，就是把這些情況以你的方式告訴他，你是施工單位的，說話更有說服力。”李衛國說道。
“可是，李長江要是不問這些呢？我總不能拽着他非說不可吧？”陳曦笑着道。
李衛國狡黠的一笑：“放心吧，他一定會問你的，而且是非常詳細的問，李長江很聰明，你不需要添油加醋，實話實說就可以，他自己會做出準確判斷的。”說完，盯着陳曦的眼睛問道：“怎麼樣，兄弟，能幫老兄這個忙不？”
陳曦略微想了下，其實，作爲施工方，就算李長江問這些問題，他也可以採取迴避的態度，不做任何評價，這麼做是最保險的，畢竟其中涉及到太多的利益關係，萬一得罪了誰，會對今後的工作產生一些不必要的影響。
而實話實說呢，卻也並不爲過，畢竟這是明擺着的事，又不是造謠誣陷，而且，管材質量的問題，也確實影響了工程進度，跟投資方的老闆反應下，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這裏，他微笑着點了下頭：“好吧，李總，只要李長江問我，我一定實話實說，但是如果他不問.......”
“他不問，那就不關你的事了。”還沒等他說完，李衛國便接過了話茬：“我先表示感謝，我這個人，不愛玩那些虛頭巴腦的事，也不想送什麼空頭支票，咱們來日方長，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以後事上見吧！”說完，看了眼手錶繼續道：“行了，我先去休息一個小時，然後還得馬上趕回平陽，晚上九點半董事長落地，正好可以趕上去機場迎接。”
陳曦都聽傻了：“啊？不是說不走了嗎？鬧了半天，大老遠跑過來，就爲了這點事啊，你給我打個電話不就完了嗎，何必來回折騰，再說，你喝這麼多酒，還要往回開將近200公里，能行嗎？”
李衛國卻苦笑了下：“沒辦法，這件事關乎我的命運前途，一點也馬虎不得，我必須當面和你談，另外，我也得趕過來看一下你的施工組織情況，實不相瞞，你的工地上要是搞得一團糟，我就不會求你幫這個忙了，自己都一大堆問題沒解決，還想挑別人的毛病，那不是扯淡嗎！至於喝酒嘛，我心裏有數，休息一個小時就沒事了。”
陳曦沒想到，李衛國表面上看起來馬馬虎虎的，可心思如此的縝密，不由得笑道：“李總，你想得太周到了，以後咱哥倆得好好聊聊，我得多跟你學習一下啊。”
“學啥啊，這年頭，咱們男人想做點成績出來，簡直太累了，尤其是像我這樣，既沒靠山又沒什麼背景的，啥啥都得靠自己啊。”李衛國嘆了口氣：“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一定跟老天爺商量下，就算不能託生到大富大貴之家，託生成個漂亮女人也行啊，到時候找個大老闆，往牀上一躺，哼哼兩聲就什麼都有了。”
“我操！你這個點子太有創意了！”陳曦笑着道：“要是真有這個機會，你幫我也捎個話唄。”
二人皆笑，李衛國起身朝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對相送的陳曦說道：“你別以爲我在說笑話，真的，別的不說，我給你舉個鮮活的例子吧，在我之前那個甲方代表馮蕊，你還有印象吧？”
陳曦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到馮蕊，心裏不由得一愣，可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當然有印象啊，這才幾天啊，她怎麼了？”
李衛國停下腳步：“你覺得她怎麼樣？”
陳曦眼珠轉了轉，試探着說道：“挺好啊，熱情、聰明、業務能力也強，人長得也漂亮。”
李衛國撇嘴一笑：“熱情、聰明、業務能力強，這些我也具備，可是我現在只不過是大洋燃氣公司平陽分公司的副經理，動不動還要受些排擠，但她就不一樣了，人家現在已經是大洋投資集團的總裁特別助理，明白這是個什麼職務嗎？特別助理！特別到李長江被窩裏去了！”
陳曦吃了一驚，趕緊問道：“真的假的啊？我感覺那人不像啊......”
“騙你幹嘛？這就是女人的優勢啊，男人要成功，得征服世界，女人只需要征服男人就可以了，只要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那就等於成功了一半，馮蕊就是這樣啊，這小娘們，絕對是一步一個腳印，踩着幾個男人的下半身，就爬到了人生的最巔峯，你恐怕都想象不到李長江送她什麼生日禮物吧？”
“什麼生日禮物？”陳曦好奇的問。
“據說是三亞的一棟海景別墅，外加一艘豪華遊艇，怎麼樣？長見識不，你和我這樣的男人，奮鬥了一輩子，也未必能在三亞買得起海景別墅，更不要說什麼豪華遊艇了，可人家憑着那幾塊肉就OK了，服不服！”
陳曦的腦子裏有點亂，愣了幾秒鐘之後，這才無奈的點了下頭：“服，心服口服！”
“對了，我差點忘記了，聽說李長江要讓馮蕊擔任安川分公司的副總經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可得多長個心眼，這女人可不簡單啊。”李衛國臨出門的時候，輕輕拍着陳曦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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