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是瑞士人,信仰不同,聽不懂這種專業名詞:“什麼是長明燈”
“長明燈一般是爲故去的人供的,引導他們早登極樂。”鳶也剛纔看到李希夫人一身黑衣出現在寺廟裏時,就懷疑她是不是來祭奠什麼人,沒想到真的被她猜中。
安娜蹙眉:“沅家有自己的宗祠,也有自己的陵園,再不濟法國境內也有不少寺廟,她真想供奉什麼,何必捨近求遠來到廷布”
鳶也着重強調:“是用拍賣會做了障眼法,千里迢迢來到廷布,供奉一盞長明燈。”
這麼偷偷摸摸,可見她供奉的這個人是見不得人的。
也可見,他們沒有白來了這一趟,真叫他們發現了李希夫人的祕密。
比伯說:“我去問問喇嘛她供的人是誰”
鳶也道:“喇嘛不會說的,這是香客的。”
安娜問:“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鳶也回頭看了一眼這座掛滿了經幡的寺廟,勾動嘴角:“就說,我們也要供一盞長明燈。”
他們這個說辭擺出來,喇嘛倒是沒有懷疑,只是看他們都不是本地人,怕他們是遊客圖個有趣,隨便放了個燈就走,特意告訴他們,放了這個燈,每年都給香油錢,沒有給,燈就不能再放下去,會被撤走。
鳶也表示知道,喇嘛就帶着他們去了寺廟的偏殿。
甫一進去,映入眼簾的便是滿殿的蓮花燈。
三面牆都砌了梯形的臺階,階上放滿了最常見的那種小佛燈,整座大殿只靠那些火光照明,也十分明亮。
鳶也粗略掃了一眼,這裏起碼有兩三百盞燈。
廷布最常見的就是寺廟,但是人口不多,這座寺廟能被供奉這麼多長明燈,在當地頗有地位,難怪李希夫人會選這裏。
喇嘛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登記的冊子,說了一句話,比伯用翻譯器翻譯出來:“他說在紙上寫下要供奉的人的名字和年齡。”
鳶也一頓。
他們混進來是爲了打聽李希夫人供奉的對象,沒想過自己要供奉的人,一下就被問住。
她目光落在喇嘛身後一盞用藏語寫了名字的長明燈上,搖曳的燭火晃得她走了下神,長明燈,超度往生
安娜正想隨便編造一個名字糊弄了事,鳶也就突然說出兩個字:“扎西。”
就叫扎西。
鳶也抿脣,拿起毛筆,在紅紙條上寫下這兩個字,辨不清情緒地說:“我記得聽人說過,扎西在藏語裏吉祥的意思,如果他真的還有來生,我希望他下輩子能吉祥,長命。”
寫完了,喇嘛便將紅紙條貼在長明燈的燈座,爬上人字梯,要將長明燈放到高處的空位裏。
安娜愣了愣,好一會兒纔想明白,她說的這個他,是那個死在巴塞爾山林的孩子。
她心頭一酸,動了動脣,想說點什麼,而鳶也拿起那本冊子,趁着喇嘛不在快速翻看,找尋李希夫人的記錄,臉上卻是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彷彿寫下那個名字,只是爲了應付而已。
但安娜卻已經發現了,在倫敦提起尉遲也好,在這裏提起那個孩子也罷,每次提起,她都像更加堅定了什麼,做起事來更加果決。
冊子上的文字是藏族文字,比伯拍下來後用軟件翻譯,很快就找到“李希艾爾諾”這個名字,她的燈對應的序號是125,名字是“bright”,已經供奉了二十年。
二十年,也就是說,李希夫人長達二十年都來到廷布這座寺廟裏,供奉一盞長明燈。
這麼大的動作,竟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蘇星邑交給鳶也的資料裏,完全沒有這一段記錄。
要不是他們這次誤打誤撞,順利跟蹤到李希夫人,也都不知道這件事。
這個bright到底是李希夫人的什麼人
鳶也皺了下眉,看過殿內所有長明燈,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點,便拿了翻譯器問喇嘛:“師父,爲什麼有的燈是紅色的,有的燈是粉色的”
喇嘛小心翼翼地放好了燈,回頭道:“粉色代表被供奉的是不足三歲便夭折的孩子。”
鳶也那盞燈就是粉色的,她剛纔沒有注意到,而比伯找到的125號燈也是粉色的,所以,李希夫人供奉的也是一個夭折的孩子
可李希夫人不是終身未嫁嗎
bright,孩子的名字是bright,明亮的意思。
鳶也眯了眯眼睛,想起曾看過的李希夫人的資料裏一些很微妙的地方,隱隱明白了什麼。
翌日,鳶也一早就又來寺廟,進了長生殿,拿了幾根香到蠟燭邊點燃。
不多時殿外就進來一個女人,還是一條黑色的長裙,她走到取香的地方,卻發現香都被人拿空了。
她想找喇嘛添香,無意間注意到鳶也在點六根香,好心過去提醒一句:“三根香就夠了。”
“我知道,另外三根是替夫人點的。”鳶也一笑,然後轉過頭。
她絲毫沒有遮掩容貌,李希夫人一下子就認出來,臉色變驟然大變:“你”
對比她的驚愕,鳶也淡定極了,將多出的三根香遞給她:“看來夫人認得我。”
“也是,畢竟我是一個曾被夫人您下達過暗殺命令,差點死在你手上的人,您當然印象深刻。”
“”李希夫人只覺得來者不善,當即轉身要走,然而門外安娜和比伯同時露面,擋住她的去路。
她腳步一頓,認出了安娜這個總跟在蘇星邑身邊的祕書,頓時明白:“又是羅德里格斯家的。”
“夫人,上香吧,再燒下去香就要過半了。”鳶也溫善地提醒。
李希夫人到底也是看多了大場面的人,只在突然看到已經死去的人,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第一時間,有那麼一點驚訝慌亂外,這會兒又已經恢復了冷靜,看了鳶也一眼,接過那三根香。
“你既然沒死,就好好躲在蘇黎世,躲在丹尼爾的庇護下,來這裏做什麼跟蹤我”
鳶也不做應答,只道:“論起來,我應該叫夫人一聲姑姑。”
李希夫人冷笑:“沅傢什麼時候有你這個女兒”
“姑姑知道有我這個女兒就好。”鳶也走到蒲團上跪下,閉上眼睛,脣動無聲,像在祈禱。
李希夫人看着她,再看向門外的安娜:“看來我們想的沒錯,你果然是想聯合羅德里格斯家來謀奪我們艾爾諾家的財產。”她倨傲地擡起下巴,“但是女孩兒,你未免把我們這些大人想得太無能了,你覺得你有幾條命,能一而再,再而三逃過一劫”
鳶也睜開眼,看了過去: “在弟弟面前,我們就不要脣槍舌戰了吧”
弟弟,她叫他弟弟李希夫人臉色陡然一白。
鳶也曼聲細語地說:“我只是想和姑姑聊幾句家務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