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臥室內有些熱鬧。
房間內沒有多餘的板凳，一羣人圍着楊曉曉席地而坐，聽她煞有其事地講述昨晚發生的事情經過。
小姑娘張牙舞爪地比劃着，活像一隻上岸的大龍蝦，又像是在說評書的老先生。
“然後郎華哥最後就這麼說了。咳咳，聽好咯。”
楊曉曉學着郎華的嗓音，怪模怪樣地開口道：“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楊曉曉挑着眉毛，看向在座的“觀衆”。
滿臉像是寫着“怎麼樣？我哥帥炸了吧”這樣的表情。
小萌和王豔對視一眼，回過頭來示意楊曉曉接着說。
眼看着楊曉曉盯着她們，像是在期待着什麼。並且神情上似乎逐漸不耐煩起來，二人連忙會意，稀稀落落拍手幾下。
“哼哼。”
楊曉曉這一句哼聲裏帶有些許喜悅。她偏過頭去，揚起下巴，露出一截雪白蔥頸。
她皺着小鼻子，神氣道：“這都算不得什麼的。哈哈哈。不過郎華哥厲害就是厲害。”
殺人？段晴聽得有些發愣。
和小萌她們不同，段晴沒有見過沙市人民醫院中的“懸屍叢林”。此次的血肉場面是她以往所見之最，讓她禁不住有些精神恍惚。
弟弟半躺在段晴的懷裏依偎着，看起來虎頭虎腦的。
經過李麗萍的治療，小男孩明顯有了康復的氣色。
楊曉曉當下便是在跟段晴姐弟和兩個護士姑娘，描述着昨晚發生過的事。
在楊曉曉的講述中，郎華昨晚大殺四方，簡直可以稱之爲“天神下凡”。
吹噓誇大的程度，少說也有那麼五六七八分。
小男孩聽着這些熱血沸騰，簡直像在聽書，臉上燃起幾分火熱的情緒。
看到這一幕，楊曉曉更是得意十足，幾乎想添油加醋地再講一遍。
不過其他人沒有響應的意思，她也就沒了下文。
王豔和小萌心裏是有幾分心驚肉跳的。
女孩子初涉末世，便見到這樣“血肉磨坊”般的場面，還真是有些承受不住。
心中的那幾分驚懼裏，除去歸結在強佔楊家的馬大、老胡等強盜身上，多半還有那麼一分來自親自操刀的郎華。
也無怪王豔能被郎華一個眼神嚇得收住了聲。殺過人、見過血後的氣質，天然地讓她這種普通人有些畏懼。
“世道艱辛、不比以往，是不會給犯錯的人改錯的機會的。”
“一旦犯錯了，就得付出代價。而代價，常常便是性命。”
“亂世不用重典，只會更亂。放走一個有前科的人，誰知道還會有多少人受害？”
楊曉曉學舌來的話，迴盪在小男孩的腦海中，他的眼睛禁不住閃起明亮的光來。
無論對於什麼年齡段的男生，對強大力量的渴望，總是不會變的。
至於楊本生和林文金，早已在林茜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楊清嬅正坐在牀邊和大嫂李麗萍聊着天。
林茜和李麗萍經歷過這件事後，給人的氣質感覺再度一變。楊本生和林文金哪還能不懂得是郎華的苦心。
不過就像之前楊本生之前說過的那樣——他們不必過問太多，知道郎華不會害我們就好。該讓他們知道的，時候到了郎華自然會主動說出來。
此刻兩人正靠在角落，商討着以後的一些安排。
郎華推門走了進來，看向他們：“楊叔，你們主動找來，是發生了些什麼吧。”
“是”，楊本生點頭道，“一隻變異犬半夜尋了去，好在有驚無險，被我和你林叔聯手幹掉了。”
“變異犬？”
郎華問着：“按照之前我講過的辨識方法，能看出來進化等階嗎？”
“天太黑，那畜生行動又快，沒看清瞳色。”楊本生搖搖頭
林文金插嘴道：“不過肯定不是二階黑獸，不然小華你如今也見不到我們了。”
“嗯。”
郎華嘴上答是，心中卻忍不住思量起來。
這一世不僅是災變提早發生了一個月，郎華還能感受得到——末世演變的進境確實偏快了。
以眼前的黑屍黑獸進化速度，要比他印象中快上至少三成。
恐怕之後的城市裏只會更加危險，她他們不要久留纔是最好。
要知道——早在“降臨日”當晚，孢子黑霧噴發後，人類便不再是這座城市的主人了。
“楊叔你方纔說，是你和林叔二人聯手滅殺了那頭變異犬？”
郎華露出一絲興趣：“相必是你們二人覺醒的能力，皆威力不俗吧。”
“哈哈，老林運氣不錯。覺醒的是金火雙系兩個能力，分別名叫‘金沙’和‘星火’。”
楊本生毫不在意，接着道：“我倒是一般些，水系的，名叫‘水逆’。”
“不過有這個我就很滿意了。”
他還笑呵呵地補充道：“好在不是一個廢能力，或者什麼能力都沒有。這麼大年紀了，不要拖小華你們年輕人的後腿纔好。”
“得了吧，要不是昨晚有生哥兒。我們幾個會怎麼樣可不好說……”
林文金這才向其他人，講起昨晚的詳細經過。
楊清嬅她們和段晴姐弟雖然昨晚就在現場，但彼時五人躲在屋內不敢露頭，也就對當晚發生的戰鬥語焉不詳。
雖然已經見到了全胳膊全腿的楊本生，但聽到中後段的危急時分，李麗萍還是忍不住爲他們捏了一把汗。
她沒來由地有些心慌，趕忙抓住楊本生的一隻手。
楊本生見了，用另一隻手在李麗萍手背上拍拍以示安慰。
待到林文金講到——變異犬被楊本生用“蒸汽燃爆”絕殺，衆人方纔鬆了一口氣。
林文金講得避重就輕，郎華卻聽出幾分兇險。
就連林茜都在暗自思量——若是自己遇到此種情況，還能否做到全身而退呢？
可惜，答案是不能。
按照郎華之前的說法，林茜知道夜晚本就是黑屍黑獸的主場。且不說活性及濃度暴漲的孢子黑霧，單單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環境，就讓進化者們吃盡了苦頭。
生活在文明社會數千年的人類種族，早就不再適應原屬自然的黑暗環境。
但黑屍黑獸卻不同。
黑獸自災變前的野獸進化而來，尚且保留着原有的靈性和智慧。
黑屍雖呆滯僵硬，和人類倖存者一揚沒有夜視能力，但卻出奇地擁有更敏銳的聽覺和嗅覺。彷彿是將智慧上削減的屬性點數，盡數累加在了此處。
深陷黑暗、失去方向的人類進化者，除去面臨巨大的心理壓力外，往往還會淪爲黑屍黑獸狩獵的活靶子。
什麼？你說燃起火把？
對不起。那隻會變成一隻更明亮的活靶子，加速個體的死亡進程而已。
而林茜又恰是力量型進化者。
大開大合地正面對抗自是行家裏手。但在黑暗中，力量型進化者向來以速度慢和靈活性差著稱。
既攻擊不到對手，跑又跑不了，最終只能被活活耗死。
災變後的城市中危機四伏，一行人間的氣氛逐漸沉默和壓抑起來。
也只有楊曉曉這個沒心沒肺的，此刻還能上躥下跳的，彷彿有着無窮的活力。
但她也確實有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資本。
楊曉曉的“魅影”能力前期有擾亂敵人感知的功效，對她的瞬時速度也有顯著提升。
雖然在黑暗中她也是個睜眼瞎，但敵人相對來說也捉不到她，全身而退只是小菜一碟。
“‘金沙’、‘星火’。”
郎華沉吟着，判斷道：“結合昨晚用出的火球術、火網術分析，林叔的金火雙系應該都是範圍類的能力。”
“雖然晶核能量分散後會導致攻擊力部分下滑，但勝在攻擊範圍廣，呈現在羣體對戰中的攻擊效率也是不俗。”
“金火雙系向來是搭配的黃金組合”，郎華看向他笑道，“林叔你這次可撿到寶了。”
“嘿嘿”，林文金不好意思笑笑，臉上的興奮卻是怎麼也遮不住。
自從覺醒能力後，林文金便知道——自己必定是極有用武之地的。
但自己想是一回事，聽到郎華的認可卻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楊本生與林文金相識多年，兄弟情誼深厚。這時他也是發自真心地，爲林文金感到高興。
“閨女，上了戰場不用怕。看老爸給你火力支援啊。”林文金喜不自勝，拉過林茜來寵溺道。
父親成功覺醒爲了強大的能力者，林茜也是分外高興。災變後的這一週，她經歷過太多事情，比往常更加感觸到這份親情的珍貴。
生死間的徘徊，人性中的險惡，背叛、覬覦、屈辱、掙扎、冒險、戰鬥……
若非郎華及時趕到，在她身上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而林茜被困在俱樂部的那些天裏，她也曾無數次設想過，林文金可能的處境……
是安然無恙躲了起來，還是……
會不會發生了不幸？不然爲什麼一直不給她通電話……
好在什麼都沒有發生，好在一切是現在的樣子。
想到這裏，她便撲到林文金懷裏，眼淚刷地一下便淌了出來。
“爸！”
所有要說的話，都在這一個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