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層封印的透明罩內猶如空氣炸鍋裏剛剛加熱時的場景，生靈澎湃，讓人不忍直視。
自然要網開一面的，否則陸鳴也無法原諒自己，畢竟和他們無冤無仇。
“你們當中，可有一個好人麼？”
一陣天威之音隆隆傳來，在隱牆上傳遞，激起共振，聽在每個修真者的耳中，振聾發聵，真如天神降臨。
這似乎是上天的問訊，令人一時間不敢對答。
同時每個人心裏都有了答案，這種問題他們不可能沒想過。
即便是良心泯滅的人，即便是愚弄衆生的人，即便是顛倒黑白的人，他們的內心深處，都是有良心的，雖暗淡無光，但並未被狗喫掉。
所謂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每個人生下來都不是壞蛋，壞人都是從好人中來，都是好人變成壞人的。
這變化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出生後三五年就變壞了，一直保持到老；有的人年滿六七十歲了才變成壞人；更有的人終生都來不及變化，就羽化登仙了。
當然，壞人也是可以變成好人，有的人亦善亦惡，終生搖擺，大概也是受環境影響。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人們知道，做好人往往沒什麼好報，好人還容易死得早，因爲他們寧願對自己不好，也不願傷害別人，抑鬱就由此而來。
好人的確沒什麼好誇耀的，君子非貴，小人非賤，無非是一種選擇。
行善的確也沒什麼高尚的，但在關鍵時刻，善惡的結局是截然不同的。
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總要接受各種審判，而即便是惡人，他們在內心深處也是喜歡好人的。
如今在生死存亡面臨審判之際，人們都頓悟了，天地是有選擇的。即便天地不仁不選，只有人代替天地進行審判，替天行道，主持正義。
聽到了振雷般的天音，望着下面無盡沸騰的爛人之海，穹頂上的許多仙人都捫心自問，自己是否已經偏離了修行的初心？
比之這些喪屍了靈魂的人，自己是否也有所喪失？
“我是好人，天神救我出去！”
“我是好人，一生未做錯事！”
“我也是好人！”
“我們都是好人！”
……
大概是騙人騙慣了，他們習慣心口不一。奇怪的是，就連嚴笠也都高喊我是好人。
去你奶奶個孫子吧！你也配？
你若能算好人，那麼壞人這詞誰來用，這詞還有意義麼？
驟然間，所有仙人的腦海中都憑空出現一副畫面，猶如屏幕，又如一面鏡子，其中顯示了他們做過的林林總總的好事，還有壞事，都是他們印象深刻的事。
一個個自稱好人的，看到了自己的背信棄義、欺師滅祖、奪寶殺人、落井下石、顛倒黑白、濫殺無聲造成的種種悲劇後果……
他們的心是一面鏡子，在話線蟲的加持之下，照進了他們的眼中。他們欺騙別人容易，卻欺騙不了自己，這是以自己的歷史爲鏡。
這內心的鏡子如照妖鏡，突破了他們的層層僞裝，照進了他們各自險惡的內心世界。
還別說，其中真有好人，心如清水，只是因爲種種原因捲入到了這些渾水之中。於是，他們驟然突破了內層封印，得以逃脫，不敢流連，立即逃之夭夭了。
而更多的仙人，都是十惡不赦之徒。他們枉費了一張人皮，比之“且聽風吟”們，他們更加利慾薰心，更加的淪喪。這其中，就包括嚴笠和潘律等人。
在內心面前，他們不知悔改，不知廉恥，許多陰暗的陰謀也昭之若揭了……
還別說，他倆之間的情誼還算比較深，看來壞人也是有朋友的。一個人爲惡總歸是小惡，而一夥狐朋狗友爲惡才能罪惡滔天。
“你們當中，有還有好人麼？”
又一陣天威之音隆隆傳來，聽在每個修真者的耳中，如心臟被拍了一掌，有的人在這一擊之下已經崩潰了。
先前還可以濫竽充數冒充好人，現在對於某些人來說，這話真的說不出口了。
如此審問，令許多人不堪重負。他們的心承受不住，於是紛紛墮落，墜入爛人之中，迅速成爲其中的一員，向着其它人昔日的友伴展開了進攻，要拖他們下苦海……
“你們當中，有棄惡從善的，從此決定做回好人的麼？”天威繼續發問。
周圍靈氣渙散，到此他們連說謊的氣力都沒有了。
對於棄惡從善，他們認真思考着……
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此刻他們的精神世界已經虛弱到無法欺騙他人，也無法欺騙自己的程度，全都敞開了心扉。
“我不，做好人死得快，當今修行界做好人沒法生存！”
“是啊，說真話的也都不得好死。人生無非圖個名利，修真也是一樣。若放棄名利，那還活個什麼勁，還不如去死了痛快！”
“是啊是啊，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對，天地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是真的。我哪知道他人是不是妖精變的，唯有我成功，纔是真的成功！哪個正道的仙人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都是萬萬骨枯！”
“你口口聲聲說善，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又有幾個是善類？”
“對，全善之人本就可以與天地齊壽，我們怎會不知？但自古以來，誰又做到了，還不是都走了其它路徑？”
“道兄所言極是，天地間，根本就沒有盡善盡美！你們看到的善，都是僞善！”
“是啊，善的對立面不是惡，是僞善！”
“老天不公！”
……
身處氣妖中的陸鳴一時間也有所領悟，顯然這些人中有不少人才。
人家說的也有理，這都是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
的確，善的對立面不是惡，是僞善。真正的惡是稀缺的，是少見的。
此刻他們在煎熬，許多仙人精神已經崩潰，下面是如沸水爛肉湯般的惡臭東西，一旦落入其中，那就是萬劫不復。
陸鳴仔細觀察着每一個人，但凡在生死關頭綻放人性光輝的，都網開一面。
但是萬界仙蹤的人，一個也別想走，他們是修真界的恥辱、敗類，死不足惜。
危急時刻，有人在捫心自問，在審視自己的過去；有的咒天罵地，大罵命運的不公。
對於他們來說，此刻何嘗不是一次修煉晉升的過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