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迴歸的流光中,夏如雪驟然回頭。
所有人都死了。
空中支離破碎的屍體,甚至還沒來得及落下。
凌依依已經來到夏如雪與伊凜的身後。
她一點點地接近,
看似很慢,
但其實,她的“速度”,卻比伊凜與夏如雪踏入通道的速度,要快上百倍,千倍,萬倍。
在這一刻,夏如雪回頭,看着接近的凌依依,她驀然明白了。
她明白了一切。。
她隱約間,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如果說,她的一生,是爲了某時、某刻、某地,發生的某件事情,而存在的話,那麼,一定是在這裏。
她的一生,她的所學,她的命,她的一切,都是爲了這一剎而存在。
師兄爲她的生命帶來了溫煦陽光,那麼,現在就輪到她,爲師兄開出一條歸家的坦途。
在那門扉之後,纔是師兄的家,師兄真正的歸處。
“那果然是夢呢。”
夏如雪嫣然一笑。
這一笑,百媚橫生,日月星辰,失去光澤。
即便無法和師兄攜手白頭,但若是她的美,能永世篆刻在師兄的記憶裏,那麼她就無怨無悔。
“雪兒……能成爲師兄你的‘思念’了麼?”
難怪,當年在九重天上,師尊將這一招,傳授給她。
伊凜緊緊握着夏如雪的手,那隻手掌中,忽然一空。
他的手心裏,空空如也。
再也沒有了夏如雪的溫度,再也感受不到夏如雪的肌膚。
有的,只有冰冷的雪花。
夏如雪渾身煞白,轉眼間,她的身體片片剝落,剝落的血肉,化作漫天飛雪,一瞬間,便將眼前一切,徹底凍結。
她變成了雪。
漫天飛雪,凝聚成若隱若現的女子身姿,輕輕抱着驚愕的伊凜,將他擁入懷中。
然後……
茫茫的飛雪,在伊凜懷裏綻碎,將凌依依的身體徹底覆蓋。
凌依依的身體,有了一剎那的停頓。
她的身體表面,覆上了一層霜。
這是慕容霜雪在漫長的生命裏,悟出的絕技。
化身萬里飛雪,能凍結一切。
包括“時間”,包括……“理”。
“對不起,師兄。這次,是我先鬆開了手呢。”
“但若是師兄可以,還是忘了我吧。”
“可是……我又不希望師兄忘了雪兒。”
“最起碼記住一件事好嗎?我是……夏如雪。”
“你的……夏如雪。”
“活下去,師兄。”
飄落的雪中,
迴盪着一聲幽幽嘆息。
伊凜怔怔地看着眼前雪景。
他眼前,陷入無邊的黑暗。
“……”
“…………”
“…………………”
……
“喂喂喂,能聽見嗎?”
無邊的黑暗中,一位扎着羊角辮的小姑娘,憑空出現在伊凜面前。
此刻伊凜失去了五感,如死屍般,漂浮在漆黑的空間裏。
這裏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溫度。
小希。
伊凜灰暗的雙眸裏,出現了一絲絲光彩。
那是一種名爲“恨”的光。
恨。
恨。
恨。
強烈的恨意,讓他額頭死皮裂開,進入下一個層次。
可是,
現在的伊凜,宛若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對一切身外物都不感興趣。
惟獨,恨意,洶涌如焰。
他甚至想上前將小希活活掐死。
是她導演了這一切。
他剛明白什麼叫“愛”,便失去了一切。
失去了……所有。
如果說之前,伊凜與夏如雪成親、相愛、相處,還有幾分“命中註定”的驅動,那麼當夏如雪化作萬里飛雪,消失在他面前時,伊凜那刻,終於明白,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夏如雪成爲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
小希神色凝重,豎起了一根指頭。
“這是一個絕望的賭局。”
“我和你,和我的船,在監察者的‘監視’下,在所謂的‘公正裁決’之下,我們都沒有未來。”
“如果有,如果真的有一個能讓你,讓所有人都活下去的未來,只有現在。”
“在這十分之一秒,在夏如雪付出生命,爲你創造出的十分之一秒裏,你可以進入‘迴歸通道’,返回你所在的世界。”
“到了那時,你就有了能贏得‘賭局’的‘力量’。”
“你……不是一直在渴望‘力量’嗎?”
伊凜閉上眼睛。
他沒有說話。
或者說,他失去了說話的“興趣”。
但他此刻想的是,小希所說的“所有人”裏,並不包括夏如雪。
結束吧。
就這樣。
一切都結束吧。
他……累了。
眼前的小希,並沒有與伊凜互動。
她就像是提前存好的“錄像”,在既定的時間、既定的場景,播放給絕望的伊凜看的一段“錄像”。
小希的手指,由一根變成兩根。
她輕嘆一聲:
“我大約能想象到你現在的心情。”
“那麼,我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向前走,踏入門扉,回到你所在的‘現實’。”
“第二,回過頭,殺了凌依依。”
“這一次,是向前走或是留在這裏,由你決定。”
“你的決定,將決定着……唯一的‘真實’,唯一的‘未來’。”
……
滋。
小希留下的錄像消失了。
伊凜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不似人類,佈滿了血絲,眼眶裂開。
猙獰血淚從伊凜眼角落下。
可偏偏,伊凜的嘴角卻向兩旁裂開。
他用力地笑,笑啊笑,把嘴角笑裂了。
夏如雪爲他爭取了短短的十分之一秒。
他向前走,跨越門扉,便能完成“入侵”,回到他所在的“現實”。
這是小希給伊凜的“兩個選擇”。
在這十分之一秒的剎那,
幾乎連眨眼都來不及完成的“剎那”。
伊凜轉身,以詭異的姿態,詭異的笑容,面對凌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