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凜發現了一件事。
一件不影響大局的事。
自從他在青牛村苟了十三年後出村;
自從他鞭服了母老虎白楚楚;
自從他得知了小希的留言;
自從他一拳錘彎了劍南春的腰;
他感覺自己有些飄了。
一點點而已。
因爲伊凜已經大致瞭解了這個世界底層、或是中層的實力。
以他目前的實力,橫行無阻不至於,起碼自保不成問題。
所以伊凜纔有點飄了。
否則也不會在來到萬香樓前,僅僅踩了六天的點,就闖進來了。
只是,似乎問題不大,一切終歸迎刃而解。
對伊凜而言,任何困難,只要能解決,都不再是困難,無非是這個解決困難的手段與過程,是否好看與曲折。
當伊凜報出天劍門劍南春的名號後,繡娘信了伊凜的鬼話。
因爲她得到的情報,在數天前,天劍門的劍南春,曾在城內三品軒落腳,在歇息過後,雨停風止,又匆匆出城。
這情報和伊凜的話,瞬間呼應上了。
而且,在繡娘看來,玄門修士中,但凡有點身份地位的,誰敢拿天劍門說事?
雖說天劍門與世俗事摻雜不深,但身爲上三門中的道門至尊,天劍門的赫赫威名,在俗世中仍是很有震懾力的。
繡娘心裏的懷疑,煙消雲散。
繡娘解釋,萬香樓連鎖店,的確只是青鸞樹收集情報的據點之一。
真正的情報販子,分佈於大街小巷、市井民中。
諸如三品軒的掌櫃、昇平縣城門邊上的乞兒、隔壁街道磨豆腐的楊寡婦姐妹、又或是縣令府門前站崗的老兵。
他們屬於整個情報交易鏈中的最下線。
他們身邊都會有青鸞樹特殊的記號,一旦有人認出來了,向他們求購情報,他們會將這種求購信息,傳達給他們的上線,最終層層傳遞,一直到每座城的萬香樓掌櫃手中。
譬如繡娘。
一旦有超常規的情報需求,繡娘同樣會將信息傳達給自己的上線。
通過這種一層轉一層的方式,客戶所需的情報,最終也會通過同樣的方式,流入客戶手中。
這是一條繁瑣的情報交易鏈,也是極爲安全保密的路子。
繡娘雖然說得語焉不詳、一話帶過,但伊凜通過點點滴滴的詞彙,便將整個情報交易的網絡,想明白了。
事實上這並不是什麼令人驚歎的商業模式,無非就是一層剝一層,傳統資本運作的變種罷了。
而現在伊凜直接通過自己的方式,繞開了中間商,直奔供貨商,屬於不合規矩、不合流程的做法。
“我想知道兩件事。”在繡娘猶豫時,伊凜說出了自己的請求:“一,我想知道我師兄劍南春的去向,我與他失去聯絡,我擔心他遭逢了不測;二,我想知道最近昇平縣附近出現諸多修士的緣由。”
當伊凜說出自己想要的情報時。
原本繡娘心裏仍覺得有一點點不對勁,頓時煙消雲散。
瞧,林公子想知道的消息,首當其衝便是師兄劍南春的信息,他擔心自己師兄遭逢不測。
大慶好師弟啊!
繡娘爲伊凜無意中表露出來的同門情誼而暗暗感動。
“林道長,”既然肯定了伊凜來自“天劍門”,繡娘言語中悄悄爲伊凜換了稱謂,她有些猶豫:“若是劍前輩的去向,看在貴門的份上,繡娘可做主贈予道長。可如果說這些修士近期的動向……”
伊凜一口氣將最後的兩枚大錠子麻溜塞到了繡孃的腰帶裏,頓時,繡孃的褲腰帶終於難承其重,被撐開了。
繡娘快速捂着自己腰帶,迅速說道:“據繡娘所知,林道長想知道的兩個消息,其實是同一個。”
“請說。”
繡娘一邊將腰帶裏塞的銀錠子取出,重新系穩褲腰帶,一邊說道:“這件事兒,林道長其實返回師門詢問,或能更明白些。只是今日林道長既然尋上門了,繡娘也不能讓林道長空手而回呀。”
伊凜瞟了繡娘兩手的銀錠一眼,心道我空不空手不清楚,你倒是塞滿了啊。
於萬香樓中,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繡娘將整件事娓娓道來。
原來,整件事的起因,是一羣僧人。
這羣僧人,自北而來,一路南下。每每他們途徑佛寺,都會停留數日,弘揚佛法。
本是一件好好的佛家巡迴演唱會,不止怎的,招惹上一些江湖上的勢力。
但這羣僧人,可不是尋常僧人。
相傳,他們是來自慶都大理寺,本就是有修爲在身的佛家高人。
尋常流寇盜賊,三五十人,根本近不了他們的身。
可南下途中,居然連修士都驚動了,不少玄門修士,掩飾身份門派,暗中找僧人們的麻煩。
一路追逐、打打逃逃,僧人們來到了這個省。
“他們目前停留在黃金寺中,而昇平縣是距離黃金寺最近的縣城,這便是最近昇平縣內修士多起來的緣由。而繡娘若是沒有猜錯,林道長所尋找的劍前輩,極有可能便在黃金寺附近。”
繡娘不愧是搞情報的,一路道下,將整件事的條理梳理清楚了。
“如此,繡娘便不送林道長了。”
繡娘一口氣說完,準備送客。
“慢。”
在旁聽途中,伊凜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繡娘說完,行禮後準備離去時,伊凜緩緩睜開眼,說出了一個字。
這輕聲一字,卻重若千鈞,讓繡娘那曼妙的身子,猛地僵直在門旁。
“呵,”伊凜輕輕敲着桌面,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輕聲說道:“俗話說得好,收錢辦事,互不拖欠。繡娘你說的消息,我想應該不會有假,你應該也不會主動砸了青鸞樹的招牌。”
“既然如此……”繡娘俏臉一變。
“可是,這是怕沒有那麼簡單吧?”伊凜眯着眼,與繡娘對視,嘴角上揚:“不瞞你說,我對話術,略懂一二。你的消息句句屬實,可似乎少了點什麼東西。”
咔。
咔。
咔咔咔。
在伊凜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整個房間,包括燭臺、牀榻、房梁、桌椅、門柱,眼前所能見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頻率,在瘋狂震動。簌簌灰塵,自房樑上落下,彷彿此刻正有一隻大手,正在將萬香樓從地基上往上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