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國最西邊、崑崙山脈另一側,有一處全世界最高的高原,被稱爲世界屋脊。
高原之上有座古老城市、城市中央有座古老宮殿,喚作“布拉達”,乃是梵文音譯,本來意思是佛子居住的地方、聖潔之地。
一走進宮殿、就可以看到裏面擺着一大排轉經筒。
視線再往裏面、宮殿裏面懸掛着歷代佛子轉世的畫像。
其中就包括那位以詩文爲大多數帝國人熟悉的六世佛子倉央嘉措。
一襲紅衣的女子、跪在歷代佛子畫像前,表情跟兩萬裏之遙的那個葉姑娘、差不多是一樣的虔誠。
顯然她也在跟佛子們禱告着什麼——
可以看到、她衣服上有許多褶皺、臉上佈滿風塵,神色也頗爲疲憊。
爲了表達自己的誠心、她是像最虔誠的信徒一般,從布達拉宮最下方,三步一匍匐、九步一叩首上來的。
“大統領、大都督勝了……上個時代的神榜第一白衣劍仙林琅天、被大都督一劍而斬……”
焦急等待中,終於有人給她傳來消息。首發網址shubao。
紅衣女子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
其實她離開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男人、也不過短短七八日。
但對她而言、這七八日,甚至比七八年都還要漫長——真正意義上的度日如年。
她離開南郡後、本想回家去,但是走到一半,又改了主意,也就一路向西,來到了帝國西邊的高原,傳說中最接近天的地方。
她離開那個男人時,一邊留着眼淚,一邊給他寫訣別信。
信裏面有這麼一句話——
“先生,阿蘭去忘了你,也希望你不要記得我。”
“從此以後——春秋不沾,風月無關。”
她寫的決絕、也下了很大決心,但是真做起來、又怎做得到?!
這七八日、那個男人,每個夜晚都會到她夢裏面來搗亂,真真討厭。
你明明已經有了葉姑娘、又爲何還來煩我這個穆姑娘?!
過去五年、她的雙手沾滿血污、替那個男人搭建起了連皇家飛魚衛都自愧弗如的“絕塵影衛”。
她是絕塵影衛大統領。
離去時、雖然把大統領的令牌留給了李存孝、讓他接任自己的位置。
但還是有一批人、一直忠心耿耿跟着她。
所以這幾日、那個男人遇到了什麼事情、她全都知道。
他冒着漫天風雪去追那個葉姑娘、而不是來追她這個穆姑娘,她失落到極點。
得知小郭死訊後、她就想立刻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卻最終沒有付諸行動。
窗戶紙已經捅破了、她若是回去,以那個男人對待感情的擰巴性格、也不知道會如何糾結。
她愛他。
她不想讓他爲難。
於旁人來說——
哪怕是對小李、小郭、小寧、小聶這些親衛來說——
這個男人都是那個萬戰不敗的帝國聖者。
但在她眼中、他其實只是個未曾長大的男孩。
想到這裏、紅衣女子悠悠然一嘆、漫長的好像一生一世。
“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麼也學人嘆氣?”
旁邊一個老者開口問道。
老者瘦削到乾癟,滿臉風塵,衣服破舊,唯有眼神十分清明,乾淨得讓人心折。
“老伯伯、你是……”
“一個普通的朝聖者。”
紅衣女子肅然起敬。
所謂朝聖者、都是信仰最虔誠的人。
供奉歷代佛子的布達拉宮,便是他們心中的聖地。
臨死之前,他們會從家鄉出發,三步一匍匐、九步磕長頭。
許多人都會死在朝聖的路上。
能見到布達拉宮的、百不足一。
或許對許多人來說、這種行爲都無法理解,甚至是愚昧。
但紅衣女子能夠理解。
她也有信仰。
只是她的信仰從來不是神聖仙佛、而是那個男人。
自五年前遇見、她便是他最虔誠的信徒、入死出生,都可由他做主。
“小姑娘、能跟我說說、你爲什麼嘆氣麼?”
朝聖者問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想了想、也就沒有隱瞞、跟這個朝聖者說了起來。
“老伯,我很喜歡一個男人,但是他剛跟另一個女人求婚了,所以我離開了他,留書一封,祝他幸福,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但是……我真的放不下,每天我都會想到他,想到睡不好覺、想到喫不下飯……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朝聖者仔細聽着、喟然一嘆,跟紅衣女子說道:
“你看到那幅畫像了麼、畫的是六世佛子倉央嘉措……”
“當年啊、六世爲了一個瑪吉阿米的姑娘,放棄了佛子的身份……”
“寧願做世間最美的情郎、也不做雪域最大的王……”
“傻孩子,這世上什麼事都能讓,唯有情之一字,讓不得喲。”
朝聖者說到這裏、不再多言。
他溫和一笑,轉身離去。
邊走邊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謠。
“那一天,我搖動所有經筒,不爲超度,只爲還能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在山路上匍匐,不爲覲見,只爲還能緊貼你的溫暖。”
“那一世,在佛龕前叩首千遍,不爲修來世,只爲還能聞你誦經的真言……”
“若無緣,三千大世界,百萬菩提衆,爲何與我笑顏獨展?”
“若有緣,燈花百結之後、卻只有灰燼,沒有復燃?”
“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啊、只爲三生石畔、奈何橋邊,還能與汝相見……”
紅衣女子呆愣在那裏。
倏爾之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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