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通踏進秦軍大營的時候,盡力維持着自身的鎮定,雖然後背上已經全是冷汗,臉上卻沒有任何神情上的變化。
秦營比漢營多了一分肅殺,轅門處放着拒馬,拒馬後是左右兩隊弩兵。手裏拿着精緻的秦弩,這是相里氏的手藝。
蒯通一手持着符節,一手按在劍柄上,一副無懼無畏的模樣。其實兩隻腳已經微微錯開,做好了事有不順,拔腿就跑的準備。
“來者何人?何故窺探大營?”
“大漢使者蒯通,奉太祖高皇帝之命,問候大秦長公子扶蘇。”
“來者稍待,容我等稟報!”
蒯通鬆了一口氣,沒在第一時間動手就代表還有的談。只要有的談,自己就沒什麼怕的。
士卒很快跑了回來,對蒯通拱手道:“長公子今日有公務在身,已回了閻君殿當值。來使不妨改日再來。”
“那呂后可在?”
“呂皇后今日約了大周的姜丞相商談要事,也不在營鄭”
蒯通撓了撓頭,又問道:“那韓信將軍可在?”
“韓將軍昨日去了霸王那裏飲酒,至今未歸。”
“那營中是誰在主事?”
“如今是範相國主事。”
範相國?蒯通突然覺得自己此行怕是不太妙……
範睢…首創遠交近攻,白起因之而死的範睢!
士卒看見蒯通愣了許久,拍了拍蒯通的肩膀,問道:“使者可需要見範相國?”
蒯通這纔回過神來,仔細想了想,道:“勞煩壯士再去通報一次,就大漢使者蒯通,奉太祖高皇帝之命,求見範相國。”
士卒應下,又匆匆跑進營裏。
過了一會,士卒又跑了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個青年都尉。
顏子云仔細看了看蒯通,沒聽過鬼谷門下有過這號人,不是自己人,可以忽悠!
士卒跑到營前,道:“使者,這是顏都尉,來接你進營的。”
蒯通連忙見禮,道:“漢使蒯通,見過顏都尉。”
顏子云臭着臉,仰頭看着,很傲氣的道:“漢使求見相國,所謂何事?”
“奉我太祖高皇帝之命,欲換回樊噲樊將軍!”
顏子云道:“敗軍之將,漢朝的皇帝也如此重視的麼?”
蒯通大袖一揮,正色道:“樊將軍何曾敗在軍陣之中,秦軍以勢壓人,樊將軍猶自奮勇拼殺,護我高皇帝和陳丞相得以脫離,此爲大丈夫也,何謂敗軍之將!”
顏子云面露慚愧之色,似是恍然大悟,道:“先生的是!是顏某莽撞了。樊噲將軍卻爲大丈夫也。”
蒯通很滿意顏子云的表現,大度的道:“你太過年輕,不知道這世上的事不能輕易下定論,才死下來不久吧?怎麼死的?”
顏子云不好意思的道:“七國之亂的時候,不心被亂軍裹挾了……”
蒯通安慰的拍拍他肩膀,道:“無妨,死下來也是大有可爲的嘛!”
顏子云略作哀傷之態。
蒯通趁熱打鐵,道:“顏兄弟,可知樊噲將軍如今處境如何?”
顏子云匆忙捂住蒯通的嘴,拿眼睛瞥了瞥營門口的士卒。蒯通會意,拉着他走遠了幾步。
顏子云這才悄聲道:“你不知道,呂后很生樊噲的氣。抓回來之後就扔在了一個鐵籠子裏,綁着雙手雙腳。下了死命令,誰都不許去送喫的喝的。鬼雖餓不死,但樊將軍現在也瘦的快沒二兩肉了。不知道的,還以爲又死了一次呢!”
蒯通身子微微一震,差點忘了鬼不會再死這件事,一聽沒喫沒喝,還以爲差事辦砸了呢!蒯通覺得自己輕鬆了很多,畢竟死不了,活着帶回去就行!
“顏兄弟,這呂后態度如此堅決,怕是不會接受條件,放樊將軍出來吧?”
顏子云正要張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飛快的把嘴閉上。笑道:“相國還在等着使者,使者還是先拜見相國纔是!”
“是極,是極,還請顏兄弟帶路!”蒯通連忙拱手笑道。
走進秦營,四下可見擺放整齊的盔甲兵器,還有不着甲冑的銳士。
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戰國時步兵以魏武卒爲首,騎兵以趙國胡刀騎士與齊國技擊騎士稱雄。而無論是魏武卒還是胡刀與技擊,都輸在了秦銳士的手上。
蒯通第一次看見秦銳士,與漢軍的穩中有序,安如泰山不同。秦銳士就像是一把鋒利的長劍,被歷代秦王握在手裏,緩緩的掃過六合,蕩除一切仇敵,滅亡所有的國度。
歷代的秦王就是最精銳的銳士,秦始皇帝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個。提着秦銳士這把劍,蕩平了下宇內。
蒯通突然覺得自己對秦國的瞭解還不夠,尤其是對秦始皇的瞭解很不夠。身爲縱橫家,不瞭解一個君王的喜好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尤其是這個君王在地府也已經是君位的時候。
蒯通打算回去之後要好好查閱關於秦始皇的資料。
張儀又批完了一卷公文,是關於三十萬大軍在此駐紮所帶來的種種損耗。人喫馬嚼,都是錢!兵刃破損,都是錢!種種軍需,都是錢!
滿腦子都是錢!錢!錢!
張儀覺得自己心累了,不想再接着批下去了……,隨手把一卷竹簡朝着賬外扔出去。
“啪!”竹簡剛好砸到蒯通頭上。
“今日軍糧的進出賬目不對,多了一筆莫名的損耗,軍糧官,你是想被撕成碎片麼?”
張儀憤怒的聲音從帳中傳出來,隨着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一個衣衫被撕扯的破爛的中年鬼被從帳中踹了出來。
中年鬼從蒯通手裏搶過竹簡,對着帳中不停的彎腰拜道:“相國息怒!相國息怒!卑下這就重查!”
帳裏面沒有答話,中年鬼匆匆忙忙的去了。
蒯通心的看了看大帳,悄聲對顏子云道:“顏兄弟,範相國的脾氣這麼大的麼?”
顏子云聲回道:“聽在人間的時候挺好的,是死下來之後脾氣才變差的。”
到這,顏子云四下看了看,見周邊沒別的鬼,纔敢繼續道:“聽是因爲白起將軍,陛下和皇后乃至公子都對範相國有些意見。”
蒯通眯了迷眼睛,道:“還請兄弟去通報一聲,我好拜見相國。”
顏子云點零頭,跑着進了大帳。不足片刻,又跑出來,對着蒯通招了招手。
範睢是個瘸子,活着的時候就是,死了之後應該可以變好的,可他太過於執着自己是個瘸子這件事,以至於依舊是個瘸子,範睢想再死一次的心思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