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子時,蘇慕靈叫宋明傑過來,宋明傑不知何事,裹着被子睡眼惺忪的過來了。
“怎麼了?”夜裏的寒風讓他瞬間清醒。
“我困了,你給我唱個曲兒。”蘇慕靈嘴脣凍得發紫,聲音帶着顫音。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力,還不到一天時間,她已經精疲力盡困頓不已了。
“唱曲兒?你……”
宋明傑想罵她把自己當什麼人了,可話剛要出口就對上蘇慕靈不屑的眼神。
他不能惹她,他還要靠她走出這迷霧到達目的地呢。
“我知道你們京城的公子哥兒在外面逍遙的時候經常摟着舞娘吟唱一曲。宋二公子想當年在京城也是響噹噹的貴家公子,聽個曲兒喝個花酒那是常有的。今兒,舞娘樂師是找不到了,你清唱吧。”
我在這裏受苦,你也別想好過,挨凍大家要一起,一個也別想逃過。
蘇慕靈扯了扯嘴角,其實她凍的青白的臉上並不見任何表情。
“哼,蘇慕靈,你把我當戲子了?”
宋明傑見窩在一邊的妻妾饒有興趣地睜大了眼,他壓着火拒絕。
“戲子怎麼了?戲子也是人,這世上如果沒有了戲子,你們這些公子哥兒要少了多少樂趣。”蘇慕靈爲戲子鳴冤。
宋明傑冷冰冰地盯着她片刻又一次拒絕:“我自出生以來,只聽過戲,沒有唱過。你如果想聽,找別人吧。”
“不會?那就說個笑話吧。”
蘇慕靈想了想,不再爲難他,換了個娛樂項目。
“蘇慕靈,你別得寸進尺。”宋明傑咬着牙盯着她。
“宋明傑,別忘了,我現在正冒着被凍死的危險給你開船,你的一妻一妾睡得倒是挺香。如今我很是睏乏,如果我也睡過去了,這船別說去東古島,就怕咱們都會在這迷霧裏成了鬼魂。”
“……”
宋明傑被威脅到了。他裹緊了被子,站在蘇慕靈身邊,腦子裏搜刮着……
“故事我不會,講講我小時候的事兒吧……”
宋明傑開始講起他們廣平伯府最風光的時候。那時廣平伯府聖眷猶在,宋明傑雖然不是世子,但作爲廣平伯府二房唯一的公子也是錦衣玉食,前呼後擁……直到他的妻子丁氏去世……
“……丁氏雖樣貌不算出衆,但溫柔賢惠。那時我身上的衣物全部都是出自她手,只可惜……”
“如果,給你一次機會……讓你重活一世……身邊只能有一人……你選誰?”
蘇慕靈的嘴已經凍得不聽使喚。一雙大眼上,長長的睫毛掛着一層厚厚的白霜,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扇動。細瘦的人兒整個人被白色的羊皮大襖裹着,配着青白的臉,咋一看去,彷彿是被困在蠶繭之中的仙子,正欲破繭而出。
宋明傑盯着她看了半晌,艱難地嚥了口唾液。
“如果換成你呢?你是依舊要留在蘇家和太子糾纏,還是嫁給我?”
宋明傑盯着她反問。
蘇慕靈冷笑:“不管我重活多少回。你,我避恐不及!”
“靈兒妹妹,如果當初嫁過來的是你,而不是這個掃把星,我的伯父也許也不會被抄家削爵,我們伯府也不會落魄。我也不會爲了重振宋家走上反叛之路。哎!我們都被元氏害了……”
宋明傑垂下頭,悔不當初。
“宋明傑,你這個不要臉的。說我是掃把星?你宋家如果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兒皇上也動不了你們。你後悔?如今後悔的該是我。我一個好好的富家千金嫁給你們這個窮酸破落戶吃盡苦頭受盡了罪,你倒還想着別的女人,今天……今天我和你拼了。”
聽着蘇慕靈和宋明傑的對話,本來昏昏欲睡的蘇婉晴頓時清醒。她潑辣的本性再次爆發,掀開被子蘇婉晴衝向宋明傑……
可瘦小的蘇婉晴哪裏是宋明傑的對手,只幾下,蘇婉晴就被他打得滋哇亂叫。蘇婉晴打不過宋明傑,盛怒下對着正喜滋滋看熱鬧的汪氏撲過去,兩個人瞬間滾作一團。
蘇慕靈撇了宋明傑一眼,冷笑:“有這麼兩個人,你的生活不會寂寞了。”
宋明傑被她奚落,更加看不上這對上不了檯面的妻妾,身上被子一扔衝到跟着,沒頭沒臉的對着兩人打了起來……
這時,順風號的後方,遠航號貨船正慢慢與它靠近。
甲板上,一根碗口粗的油繩被無影大力拋出,油繩彷彿長了眼睛般,圍着順風號船尾的柱子繞了幾個圈後,繩索上前端的三角勾深深地扣住了柱子。
無影扯着油繩用力拉了幾下後,確保牢靠後,又依往扔出數根。
接着,無影把蘇浩然背起和蕭文煊一前一後,踩着油繩,快速奔向順風號……
寒冷讓蘇慕靈的意識有些遲鈍,當她覺察到身後來人時,已經被其中一個給攔腰抱起。手脫離了船舵,蘇慕靈驚叫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你們要幹什麼?”
“小姐,我們是來救你的。”
無影說着,人影一閃,把聽到異樣正想逃跑的宋明傑給抓了起來。順手扯過身邊繩索,給綁在一根柱子上。
蘇慕靈驚喜,隨即又掙扎着要下來:“不行,放開我,船沒有人掌舵,會觸礁的。”
“靈兒,你先跟他們進去,爹爹帶你回家。”
最後跟上來的蘇浩然大步來到蘇慕靈面前,接替了她的位置。
“爹爹?”筆下中文
蘇慕靈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怕自己是睏乏了在做夢。
抱着她的男人力大神速,在蘇慕靈說話間已經抱着她下了甲板來到一間艙房。
把她放到牀上,男人對跟在身後的無影命道:“看着她。”
說完,男人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門口。
不一會兒,男人拎着兩個炭爐裹着風闖進來,其中一個是燃着的,無影拿出火摺子點燃另一個。
“無影,這位壯士是……”
蘇浩然和無影的出現,讓蘇慕靈緊繃的那根弦瞬間放鬆,人也漸漸意識有些遲鈍。
因進了不知是誰的屋子,睫毛上的霜開始解凍,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小姐,這是大理寺的邢捕頭,是我的朋友。”
哦。無影找來幫忙的。
蘇慕靈欠了欠身子:“有勞邢捕頭。”
“蘇小姐不必客氣。”
“邢捕頭”壓低着嗓子,望着她憔悴的樣子,心如刀絞。
“小姐,你身上的衣裳已被寒氣浸透,再穿着會傷身子的。”無影站在“邢捕頭”身後小心提醒。
蘇慕靈明白,剛想去脫身上羊皮大襖,眼睛掃到一直盯着她的“邢捕頭”,她停下了動作。
無影注意到“邢捕頭”沒有迴避的意思,趕緊拉着他走到門前,轉過了身。
蘇慕靈見兩人背過身,費力地脫下身上大襖,可她已經凍僵的雙手卻脫不下已經凍在腳上的氈靴。
半天,“邢捕頭”終於忍不住回過頭,見蘇慕靈兩隻紅腫的雙手正往下扒着鞋子。
他幾步上前,握住她的腳,替她輕輕脫下氈靴和羊皮小靴。又拉來被子替她蓋上,隔着被子大力地搓揉她已經沒有知覺的雙腳。
蘇慕靈沒想到他會這樣,正要抽回自己的腳,就聽“邢捕頭”低聲說道:
“蘇小姐的腳已經凍僵,如果不趕緊揉開讓血液流通,小姐的這雙腳怕是會廢掉。”
“邢捕頭”的話成功嚇着了蘇慕靈,她可不想剩下的日子在輪椅上渡過。可讓一個陌生男人捏自己的腳……
蘇慕靈別過頭:算了,如今這船上也找不出一個女人可以爲她做這些,好在是隔着被子。
“邢捕頭”一邊替她搓揉着麻木的雙腳一邊吩咐無影:“去叫人熬些湯麪來。”
無影趕緊去辦。
一刻鐘後,蘇慕靈感覺到了腳上有了痛覺,接着雙腳如萬隻螞蟻在啃咬一般。
“疼!”蘇慕靈不禁輕聲提醒。
“邢捕頭”聽了臉色好轉了許多。
“好了,知道疼,腳就沒事了。”
這時,無影也拎着食盒把熱湯麪送來。
蘇慕靈爲了這三天不上廁所幾乎沒有喫過喝過。此刻見無影端來熱騰騰的面,話也不說,悶頭就喫。
“邢捕頭,宋明傑和他兩個女人怎麼處理?”
無影見蕭文煊一眼不眨地盯着吃麪的蘇慕靈,怕他露餡,趕緊找話兒問他。
“邢捕頭”看了他一眼。
“先關着,等回到松江再議。”
“邢捕頭”說完,轉身出去。
……
吃了一晚熱面又有兩個炭爐烤着,蘇慕靈總算又活過來了。
她掀開身上被子,開始往身上套皮襖。
正往炭爐里加炭的無影見了忙問:“小姐這是要幹啥?”
蘇慕靈一邊穿一邊說:“我要替下爹爹。”
“小姐,我們現在正在返航,明日一早就能出了霧區。小姐身子剛暖和過來,還是休息一下吧。”
無影勸道。
“不行,爹爹年紀大了,受不了夜間風寒,我可以抗住。”
蘇慕靈低頭往腳上套鞋,忽然感覺一股鋪天蓋地的睡意襲來。她甩了甩頭,想把睏意甩掉。可無用,她直覺得渾身綿軟,意識模糊,眼睛也沉得睜不開,
“無影,我……”
蘇慕靈扶着牀頭,努力睜開的眼睛裏無影的模樣開始變得模糊,接着她頭一沉,眼睛一閉,呼吸綿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