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真沒想到她回到沈北,見到的第一個人是程易初。
程易初在出站口等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裹着黑色的圍巾,目光冷冷的,像是在生氣。
顧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生氣的,明明他打電話到零件廠,顧真接了電話,告訴了他發生的事情。
但他還是每天打電話來,問孫維啓走了沒有,問顧真媽媽恢復的怎麼樣,問小斌斌可不可愛。
好像顧真必須向他報備一樣……可怕的是,顧真已經習慣了向他報備之後,才意識到。
顧真走向出站口,四處看了看:“就你一個人嗎?”
劉廣惠沒有來?這個沒良心的。顧真腹誹道。
程易初卻想的另有其人:“他要來,被我拒絕了。”
顧真:“???”
第一個?:你拒絕他,他就不來了?
第二個?:你爲什麼拒絕他?
第三個?:難道坐免費的轎車回去不舒服嗎?
顧真沒等說完,就被程易初塞進出租車裏,然後他坐在顧真身邊:“師傅,去新開的那家,羅曼特西餐廳。”
顧真:“很貴的!”
程易初的手悄悄攥上顧真的,趁她沒反應過來,把臉湊近,笑了起來:“我發實習工資啦!”
“那還不省着點花,準備轉正的考試,需要租房子吧?需要買學習資料吧?”顧真氣鼓鼓的。
哪知道程易初根本不當回事:“我不管,我就要帶你去喫。”
顧真拗不過他,不再說什麼,反應過來才發現手已經被他攥了很久,趕忙抽手出來。
程易初得了便宜,脣角揚起來就沒放下過。
到了羅曼特西餐廳,顧真瞄一眼,不得不說,這個年代搞西餐的,還算是用了心思,裝修風格以簡約爲主,桌子上鋪着桌布,竟然還有高腳杯,和刀叉。
雖然餐具不夠正規,菜單上也不分主菜前菜,但已經讓顧真很滿意了。
再一看程易初,他拿着菜單不知道怎麼點。
“意大利麪和咱們的面有啥區別?”
服務員是個妹子,十分溫柔的回答:“沒有區別。”
“……”
顧真點點頭,沒有區別就對了,這個年代咱們國家能搞到進口的正宗意大利麪?就算有,也絕對不是這個價格。
程易初不懂裝懂:“兩份意大利麪……你要啥滷子啊?”
噗嗤!
顧真忍不住笑了,但接下來顧真就笑不出來了。
服務員熱情介紹:“有茄子滷,和柿子炒雞蛋滷的。”
“……茄子的,謝謝。”顧真正襟危坐。
“那我要柿子炒雞蛋的。”程易初繼續看菜單,點了全熟的牛排配韭菜花醬以及炸薯條之後。
程易初點了紅酒。
服務員走了之後,顧真問他:“你知道紅酒是什麼嗎?”
“我知道啊。”程易初還是提前瞭解了一下的:“葡萄酒嘛。”
“後勁很足的。”
“那你少喝一點。”程易初晃了晃眼前的杯子。
“應該不便宜吧……”顧真怕程易初亂花錢,儘管他知道程易初姐姐家也算有錢。
程易初有些不悅:“我不想讓你和我一起喫飯,總替我擔心錢的事情。”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其實他想說,難道孫維啓請你喫西餐,你就心安理得了嗎?
可是程易初不能說,那樣,他也覺得自己幼稚。
顧真想了想:“好吧,等我離開沈北的時候,再回請你吧。”
啪的一聲。
程易初手裏的高腳杯,斷了。
他怔了一會,然後慢慢皺起眉,將斷裂的杯子放在一邊。
服務員很快過來收起,還不忘提醒:“先生,杯子的價格已經加在您的賬單裏了。”
程易初沒理她,只是盯着顧真。
服務員見狀灰溜溜的走了。
顧真也有些不自在了,解釋道:“我留在沈北就是爲了一些事情,現在……算是解決了,我沒有繼續……”
“你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程易初苦笑了一下:“我報了名,下個月考試,再一個月就出成績了。”
顧真不知道如何接話,她想說她相信他會考得不錯,可好像哪裏不太對。
服務員上菜很快,本來中國版本的意大利麪就煮的很快,顧真拿起叉子,攪了一下茄子滷。
好嘛,還挺香。
程易初看顧真是餓了,於是也不再繼續剛纔的話題,道:“快喫吧。”
服務員陸續上了牛排薯條,最後還附贈了餐後甜點,一個奶油小蛋糕。
顧真用起刀叉來還算習慣,程易初用着雖然有些彆扭,但也漸漸掌握要領。
全熟的牛排雖然不夠嫩,但勝在肉質本身很新鮮,廚師掌握火候本領高,口感還不錯。
薯條頗有些開封菜的味道了,就差一碟番茄醬。
紅酒上來,服務員爲二人倒上酒,隨後退下。
程易初端起酒杯,微笑:“爲你接風。”
“謝謝。”顧真的杯子輕輕觸碰程易初的,發出輕微的聲響,顧真抿了一口,程易初則一飲而盡。
“怎麼有點澀?”程易初嘖嘖嘴。
“酒需要氧化,所以要慢慢喝。”顧真拿起酒瓶,給程易初倒上,然後回到座位。
程易初不知道在想什麼,盯着酒杯出神。
顧真想了想,問:“唐果和你還有聯繫嗎?”
事實上,唐果經常出現在自己實習的法院,好在法院安全制度森嚴,唐果不能亂闖,否則程易初也不知道唐果會做出什麼事來。
程易初的停頓,讓顧真很快明白,唐果不只是在孫維啓母親那造謠,同樣她沒放過程易初。
“這種愛雖然偏激,但也算真摯。”顧真不由得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是那樣一門心思守着婚姻,無論受了什麼委屈,毫不保留的相信枕邊人。
只不過,自己輸了。
唐果家世背景樣樣沒得挑,對程易初又是死心塌地,顧真有些不確定了。
她突然看見程易初手腕上的那塊表,那是自己當初在廣州買給他的生日禮物,那時候的動搖與心動,如今卻蒙上了一層枷鎖。
顧真說:“珍惜眼前人吧。”
“不用你管我!”程易初呵呵的笑了。
顧真懊悔自己的失言:“對不起,是我越界了。”
“不,你從來沒有越界,可我多希望,你到我的這邊來看一看,你看一看,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程易初還是笑着,可眼角的難過滿的快要溢了出來。
飯菜冷掉了,酒一杯一杯的下肚,顧真喝了很多,程易初也喝了很多。
最後一滴紅酒喝完,顧真問:“走吧?”
“好。”程易初結賬,然後和顧真走進街道的人羣裏。
北方的冬天黑的特別快,程易初裹着黑色的大衣,在黑夜裏,蕭肅的身影像寒風一樣。
顧真發現,他在她的記憶裏有那麼多的形象,初次見面時候的小非主流,高三時候剃了板寸發誓要努力學習,還有現在更加寬闊的肩膀,更加像一個男人了。
男人。這還是顧真第一次將程易初看成一個男人,他在她心裏一直是少年的樣子,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成熟了許多。
走了很遠,程易初突然回頭,看到了顧真紅紅的耳朵。
“很冷了,咱們打車回去吧。”
“好。”顧真招手,坐進車裏,等程易初上來。
回去宿舍似乎很快,也可能是兩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各自思考着什麼。
車子停在公司牆外,顧真下車:“再見。”
程易初微笑:“再見。”
也許是路燈昏暗,也許是車子離開得太快,顧真似乎看見程易初眼睛紅紅的。
這讓顧真的心裏也有一絲痛意。
不該是這樣的,顧真輕輕嘆息,她不該這樣的,分明重生之後,她已經打定主意痛快的活着,不再受委屈,快意恩仇。
爲什麼,在程易初這裏,她無法作出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