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三人終於穿過了那一片水草。
不過,就算平日不認路的瓔珞都發現了,他們似乎離那個充滿了靈力光芒的建築物越來越遠了。
即便是漫天的星辰都晦暗了,從月光的位置都能看出他們正在慢慢遠離那個地方。
“地下的部分比你能看見的那一排小房子要大得多。”
趙子玉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麼。
那也不算是一排“小”房子了,雖然看上去低調,但是從臨水的燈光來看,百來個房間總是有的,加上挑高,地方還是很寬敞的。
不過,如果走了那麼遠還沒有到的話,那這地下部分到底是有多大?
她懷疑地看着腳下一片黑暗。
什麼都沒有,就連河牀都沒看見,不過擡頭看月光還是很清晰,說明這裏的水位不算太深。
有了上次天池的經歷,她倒是不怕水了。
“這下面是一個巨大的隧道,而你母親被關在盡頭最遠的一間,他們倒是防備她防得厲害,可是偏偏沒想到……”
“這麼龐大的地下建築物,通風管道和排水管道一定很多。”
趙子玉頗有幾分自得的表功被謝道之面無表情的陳述打斷了,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自嘲道:“這都被你猜到了。”
“我們要從通風管進去嗎?”
瓔珞睜大了眼睛,驚訝地問道。
趙子玉尷尬地搖了搖頭,說道:“抱歉,通風管是從主建築那裏連通過來的,那裏守備森嚴,我們進不去。”
“啊?”她一下子還沒明白過來,謝道之問道:“那一頭連到菡萏真人的房間嗎?”
“呃……不是,連到她隔壁的囚室,那一間沒有人,所以排水管道一直是開放的,爲了維護方便。”
“那……我們要怎麼過去?”
之前她就聽陸西西說過樑渠逃走的那些細節,關押有法力的犯人的囚室都是禁制重重,不可能用什麼穿牆術隱身術之類的。
“嘿嘿!”趙子玉伸出手來,炫耀般地給她展示自己如玉的手掌中的一串鑰匙。
“太好了!我們快走!”瓔珞躍躍欲試。
“瓔珞學妹,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那裏是絕對不能使用任何法術的,你千萬要記得。”
趙子玉認真道。
“我知道我知道!”
她忙滿口答應。
“所以,梁渠也是你救走的嗎?”突如其來的,謝道之問道。
趙子玉的笑容明顯僵硬了一下,然而他很快恢復了鎮定,笑道:“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要不然有機會你去問問梁渠本人吧。”
“哦。”
謝道之淡然地答道。
“我懂了。”
他繼續冷冷地說道:“鬼王讓你做什麼,你就會做什麼,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89
“可是,後來你發現自己根本就是害了瓔珞的爹爹,突然就覺得十分愧疚,所以這一次,你決定幫瓔珞見到她的母親,好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些,是這樣吧?”
趙子玉愣愣地看着他,他說的好像的確是他的心事,但是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麼聽上去那樣諷刺,那樣不堪。
“那個內應如今也在平湖,幫你拿到鑰匙的也是那個人,可是,如果你不告訴我們那人是誰,又怎麼能算真正幫到瓔珞呢?”
謝道之輕笑:“不過,也許你也根本不知道那是誰。”
他說了這句話,趙子玉反而平靜了下來,他慢慢地搖了搖頭:“激將法對我是沒用的,我是不可能把師父的佈置告訴你的,而且,事情已成定局,這樣對大家都好。”
他還沒說完,就看見了謝道之瞭然的眼神。
一下子回過神來,他也發現了,自己急於辯解自己的立場,反而暴露了師父的設計。
謝道之根本就不是想知道那個所謂的內應是誰。
只要知道這件事是師父操縱的,就足夠了。
而自己的態度恰恰驗證了他的猜測。
念及此處,他反而釋然了。
趙子玉不怒反笑,輕飄飄地說道:“其實在混沌被劈開之始,人類的結局就已經註定是滅亡了,對自然沒有任何敬畏的人類,在最後的瘋狂中自取滅亡,這甚至是上古時的石刻中曾寫下來的預言。”
“雖然我是人類這一鄙陋的族羣中的一員,但是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爲了使它消亡。”
“每一個人,哪怕只存在一天,也會直接或者間接地害死大量的生靈,爲了自己的生存肆意地砍伐開採,山巒,河流,無一倖免。”
“而他們最得意的事情呢?就是把原來充滿靈氣的森林變成醜陋的農田。”
“人類的存在本身就是逆天行事,而我們都應該順應天意。”
“師父說的都是對的,師父的命令,我從未遲疑過。即便讓我去死,我也是爲了我的信念而死,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和猶豫。”
“可是你死了,不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嗎?”
瓔珞忍不住問道:“你死了以後,你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執着都湮滅了,那樣的你,和平凡的你看不起的人類又有什麼區別呢?”
“而且,任何存在,都有他存在的意義,即便是你認爲罪大惡極的人類,也有我們存在的意義,每個人都有自己爲之活下去的信念,有自己愛的人,有在意的想要保護的人,這不就是人類存在的意義嗎?”
“對了,就是這樣的。”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
“感情就是人類和其他所有生靈最大的區別,愛情,親情,友情,是維繫整個人類世界運轉的最大支柱。比起上古典籍中記載的,共工推倒的撐着天的那三根柱子,我認爲,這三種情感纔是支撐起人類天空的真正的柱石。”
“學長,身爲人類,難道你不能理解嗎?”
“難道,你就沒有想要保護的人嗎?”
她認真地看着他,疑惑的目光中隱隱有着憐憫。
趙子玉搖了搖頭,不由得失笑,分明是他可憐她,才決心要來幫助她,如今卻是她憐憫起他來了,這也太可笑了。
然而,念及她的那個問題,他躊躇了。
“我只想要保護師父,只要師父安好,我就安心了。”
他冷冷道。
“我們到了。”
趙子玉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