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
如果瓔珞和謝道之也獨善其身,對她的遭遇視而不見,那現在的她一定還在那個小村子裏躲避着隨時會落在背上的鞭子。
“對不起”
想明白了這一點,她羞愧地無地自容。
“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去冒險。”
“你們都是善良的人,可是,這世上善良的人未必都有好結果”
“那些作惡的人,反倒是根本沒有惡報。”
想起自己的遭遇,五鳳媳婦捂着自己的臉,泣不成聲。
似乎剛纔她的平靜只是因爲還處在那個矇昧的世界,在那個泥潭裏,能活着就已經是僥倖,談何自由、選擇、尊嚴。
而眼前這兩人卻一下子將她拉回了原本正常的世界,曾經的校園生活,自由自在的歡笑和朦朧的戀情,都是她曾經擁有過,如今想起來卻如同夢境一般不真實的回憶。
過去的二十年裏,她曾經歷過的最大的挫折也許不過是小提琴比賽沒能拿第一名,亦或是偷偷喜歡的男生並不喜歡自己,而她最在意的,也許不過是某個牌子的口紅,或者是和閨蜜攀比自己的衣服包包。
可笑確實是可笑。
但這不就是青春麼
她做夢都沒想過會有一天,她會因爲要生存下去,而忍受所有的侮辱和折磨,精神上的和肉體上的。
而且她還不是唯一的一個。
默默忍受,是這個村子所有的女人唯一的出路。
不對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一下,我想起來了,村裏不是隻有你逃出去過。”
她急急地說道。
“之前曾有好幾個媳婦半夜突然消失了,而且,她們都長得非常漂亮。”
“這也是爲什麼,我婆婆”
“我呸”
“那個神經病把我的臉刮花的時候,告訴我的。”
“因爲我長得太漂亮了,爲了不讓我逃跑,她才刮花了我的臉。”
哎
瓔珞突然想起來了,除了五鳳媳婦以外,其他媳婦似乎都長得一般,稍有姿色的,不是被刮花了臉就是瞎了眼,斷了腿什麼的,總而言之都是有缺陷的。
原以爲這是巧合
但是
一時之間她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要說這村子裏還存有心有良善的人,偷偷幫她們逃跑,這也說不通啊,爲什麼只幫漂亮姑娘,顯然動機不純。
“謝大哥,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我不知道。”
他搖頭,補充了一句:“不過我能猜到個大概。”
又來了。
瓔珞抿了抿嘴,就喜歡賣關子,美其名曰鍛鍊她的獨立性。
呸呸呸
我偏不問你。
“村裏的其他媳婦,你們還會去救嗎”
五鳳媳婦突然怯生生地問道。
“當然”
瓔珞義正言辭:“每一個人我們都不會拉下,只不過我們只有兩個人,救人出來還要妥善安排好,比如要送你回家,所以只能一個一個救。”
“原本我們是去山下的警察局報案的,讓警察安排人手救人更方便,但是他們竟然不立案”
“說什麼我們不是受害人親屬,說我們是什麼尋釁滋事,擾亂治安”
“我呸”
說起那些尸位素餐的警察,瓔珞氣得不打一處來。
五鳳媳婦臉色更白了,她止住了哭泣,拉住瓔珞的手,一臉焦急,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別”
她擠出一句。
“千萬不能去警察局”
“他們全都是一夥的”
舌頭打了結似的,想起她曾經的逃跑經歷,五鳳媳婦幾乎是結結巴巴地把自己的遭遇說完。
村公所,小崗亭,全都是他們的自己人,看到逃跑了的人只會送回去,而她
是其中最慘的一個。
因爲家就在衢州,所以家人找上門來,逼着警察局討要個說法,這本來是好事,可是村裏的婦人怎麼可能把她交出去。
警察來了以後問她話,只要她說自己是城裏人,住在衢州,那個所謂的婆婆按住她就是一頓毒打。
而警察根本像沒看見一樣,管也不管。
直到她終於承認自己不是他們要找的人,警察纔開始記筆錄,然後按着她的手印輕輕鬆鬆地走了。
前前後後十幾天,她被藏得嚴嚴實實,連自己的家人一眼都沒見過,而他們分明就在自己附近徘徊尋找,一邊等着警察的消息。
最終等到的卻是查無此人這樣的結果。
“太過分了”
瓔珞氣得直捶地,十分後悔剛纔沒大鬧警局,把那兩個助紂爲虐的小嘍嘍痛打一頓。
“我原以爲那兩個小警察不過是不知情,或者隱隱知道一些又不敢管,誰知道他們竟然是一丘之貉”
她跳了起來,衝着謝道之叫道:“你肯定早就看出來了,你又不跟我說”
後者一邊熟練地輕拍孩子的背,一邊慢條斯理地答道:“那當然。”
真是氣死人
“你們都是好人”
“而我,只是個沒用的人”
五鳳媳婦收起了眼淚,臉色決絕。
“你別,別這樣。”
瓔珞嚇了一大跳。
“我明白的,對你來說,一下子要回到現實社會,會有一點壓力,但是我相信,只要在家休養一陣,你很快就會恢復的。”
“人活着就爲了一口氣,如果他們欺負你,你就去尋死,那可不就稱了他們的意”
“你一定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比任何人都快樂,這樣才能親眼看着那些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她認真地勸道。
“噗”
五鳳媳婦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她絕美的臉上嬌媚的女兒神態盡顯,讓那可怕的傷疤看上去也不那麼顯眼了。
“你以爲我要去尋死麼”
她搖頭,臉色恢復了凝重,似乎在下一個重大的決定。
“我要和你們一起去見道觀的觀主。”
“我要問問他,爲什麼要害我爲什麼要害那麼多人”
“如果你們鬥不過他們,我就我就和你們一起死。”
她鄭重道。
“我已經想清楚了,我這樣無用的人,就算活下來也是如縮頭烏龜一般藏頭藏腳,再也不敢昂首挺胸。”
“如果不能親眼看見害我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那所謂的自由也是虛假的,沒有意義的”
“如果這世上沒有正義,我永遠都會活在被害的陰影之中。”
“那我寧可死。”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這還是剛纔那個畏畏縮縮的五鳳媳婦麼
瓔珞楞楞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