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爲何你會如此平靜?”
“心中無愧,自然平靜。”
“既然你知曉我的來意,自不用多言,你就告訴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不先喝杯茶?”
“可。”
鳳九天安然落座,端起茶杯,細細品茶,“確是好茶,沒想到你煮茶的本事這般出衆,我梧桐城的茶在你手中平添了許多滋味。”
“自小沒機會出門,只能將能做的幾件事做好而已,湊巧,煮茶也是幾件事之一。”
“茶喝過了。”
千百將黑瞳水晶摘下,露出澄澈的白瞳,問道:“鳳主殿下,可以反問一句,你殺我可有理由?”
“已經不是鳳主了,叫聲前輩即可。”
“嗯。”
鳳九天沉思良久,“昔年白瞳禍亂妖界,白瞳於妖族而言便是不祥徵兆,爲了徹底剪除危險,你必須死。”
“敢問前輩,我可有做錯了什麼事?就因爲一雙白瞳就必須死?”
“你沒錯,但寧可我錯了也要殺你。”
“前輩所擔憂之事恐怕並非單單白瞳一事吧?”
鳳九天臉色異樣,卻未矢口否認。
“前輩,你最大的擔憂是我爲無影所用,一旦解除了白髮的封印,到時候於妖族、人族而言都是血雨腥風,對嗎?”
“是又如何,九尾狐便是爲你而來?”
“沒錯,從我們踏入妖界的那一刻,無影就已經盯上我們了。”
“你身上究竟隱藏着什麼祕密,無影要這般算計你?”
“我說我也不知,你信嗎?”
“信,爲何不信。”
“無影最終的謀劃究竟是什麼,我身上究竟有什麼祕密,我一概不知,所以,我來了,但是我知道,我們現在還活着,就是我對於無影還有用處,不然,在無影眼裏,我們不過是一羣螻蟻,他想讓我們死,有何難。”
“但是,你死了,一切皆休,對所有人都好。”
“未必,若無影不想我死,你能殺死我嗎?”
“你是說無影也來梧桐城了?”
“不確定,畢竟我也不認識無影,只是,依我所見,無影讓我一路暢行無阻,就是不想讓我死,卻也不想讓我活。”
“此話怎講?”
千白微微一笑,白眸愈加通透如玉,“不急,再喝杯茶。”
徐天然、吳清風就在屋外站在,望着怒江兩岸八百里河谷宛如仙境一般,卻神情冷峻,一點笑容也沒有。
鳳九天確實不急,又喝了一杯茶,“好茶,不論喝過幾杯,都想再喝一杯。”
千白笑道:“這算是一個不殺我的理由吧。”
鳳九天哈哈笑道:“算。”
“前輩,可想手談一局?”
“不了,怕又多了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千白笑道:“前輩高明,晚輩這點小心思這麼快就被前輩看透了。”
“我閱過上代白眸往事,知其最終成魔,非其本性邪惡,不過是被仇恨吞噬,成了人族妖族談之色變的白髮魔頭。無影的謀劃,皆是在牽引我心中的仇恨,讓龍族犯邊,逼迫天機閣交出我,讓人族唾棄我,皆是此意。”
鳳九天思索片刻,平靜道:“確有幾分可信。”
“鳳凰一族之事,難道無影不知囚牛和九尾狐不足以成事,不過是徹底挑撥龍族和鳳族的關係,當然最重要的是,既要我覺得,我有功於鳳凰一族,最終鳳凰一族仍要殺我,讓我心生怨懟,一旦仇恨的種子播下了,漸漸的,我可能就步了白髮後塵。”
裏面的對話,徐天然和吳清風皆聽得一清二楚,原來背後隱藏的算計遠遠是自己未能預料的,若非千白自己看的通透,恐怕無影的陰謀就得逞了。
鳳九天雙手抱拳撐着下巴,一雙狹長的鳳眸凝視白瞳公子,他的白眸裏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彷彿一切盡在其掌握之中,“想不到,在一行人中最不起眼的你纔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承蒙前輩誇獎。”
“若我執意要殺你,你可會心生怨恨?”
一股冷冽的殺氣襲來,千白巍然不動,徐天然手握長平,吳清風竅穴洞開,轉瞬就能祭出隨心劍。
千白淡然笑道:“不會。”
“真當你是佛陀?”
千白又給鳳九天倒了一杯茶,平靜道:“我是說你不會殺我。”
空氣安靜到凝固了一般,許久,鳳九天爽朗笑道:“下次相見,可以手談一局,再喝一杯茶。”
“晚輩榮幸之至。”
門外一襲青衫緩緩放開了刀柄,白衣靈力歸於平靜。
鳳九天邁出屋子,見了兩大門神,笑道:“兩位恩人,臉色不善呀。”
徐天然破口大罵道:“善個毛,你們全家都善。”
鳳九天毫不生氣,畢竟是自己理虧,共同扶欄遠眺道:“妖族不平靜呀。”
徐天然擺了個臭臉,“天底下何處有平靜?”
鳳九天指了指屋內,或許,千白的心裏是最平靜的地方,畢竟,事件萬事只要透過現象看清了本質,便不會有太多的情緒波瀾起伏。
譬如,一名窮書生感嘆命運不公,爲何那些紈絝子弟能夠衣食無憂,而自己寒窗苦讀卻沒有出頭之日。
若是看清了本質,豈會心生怨懟,紈絝子弟因何紈絝,不就是投了個好胎,先輩們努力爲後世子孫打下的江山,他們纔有紈絝的本錢。只要朝堂不太烏煙瘴氣,科舉之路縱然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也是自己能夠躍龍門的唯一道路。
躍不過龍門,怨不得別人,只怪自己先祖沒有爲自己打下一片江山,只怪自己不夠努力,沒有天分,除此之外,能怨誰?
若是朝堂烏煙瘴氣,科舉舞弊層出不窮,則冷眼看着大廈將傾,或許不久之後,亂世再現,又是英雄輩出的年代,就看自己有沒有本事和膽氣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打江山了。
不論是科舉高中,還是造反打江山,就是爲了讓自己一朝富貴,讓子孫後代有紈絝的本錢。
想及此處,道理想通透了,內心便不會有波瀾。
徐天然問了個傻問題,“前輩,若說無影就在梧桐城,那他身在何處?”
鳳九天無奈道:“誰知道呢?無影隱匿身形的本事無人能出其右,或許就藏在你的影子裏,或在我的影子裏,他想讓我們找到他,我們才能找到他,他不想讓我們找到他,誰也找不到他的蹤跡,便是大長生者也找不到。”
徐天然趴在自己的影子上,哀求道:“無影陛下,無影老大,如果您在這裏的話就出來見見我,我有一事求您。”
然後,一襲青衫就朝着自個兒影子不停拱手,似乎無影真就在自己影子裏似的。
吳清風重重一腳踹在徐天然屁股上,徐天然猛然向前撲去十數步才重重落下,旋即,憤怒地瞪着吳清風,“小吳子,你瘋了。”
“丟人現眼。”
“你他孃的才丟人現眼,前輩都說了無影可能藏身在妖界的任何陰影之中,那麼我多一分努力就多一分機會,你不想救淨土了?”
吳清風懶得搭理傻愣的徐天然,轉身離去。
徐天然一行人在梧桐城駐足月餘,主要是爲吳浩繼續疏通主靈脈堵塞,也爲了看看無影是否會在梧桐城現身。
若是無影一日不現身,他們便覺得前面等着千白的危險便會越多。
吳浩的靈脈終於疏通了,蜀道在徐天然面前疲憊不堪,似乎這訴說着這一月來的辛勞,不過,徐天然發覺,爲吳浩疏通靈脈也是在磨礪蜀道,蜀道的靈智愈加成熟,不知何時能夠開口言語,到時候就不用費腦筋猜測他咿咿呀呀的言語究竟是什麼意思,猜不對那小子還會生氣。
吳浩一月以來不知吐了多少次血,臉色慘白到了恐怖的地步,鳳九天每日都來看望吳浩,雖知吳浩並無生命危險,但是幾度哽咽。
也許,這些年來對吳浩的虧欠讓他愈加不忍看見這殘忍的場面,但是,靈脈疏通過後,吳浩立即精神抖擻。
雖然臉色仍舊是慘白無血色,但是吳浩立即奔到庭院之中,運轉靈氣,此生頭一回感覺靈氣可以在靈脈竅穴中毫無阻滯地流轉,這種感覺舒服極了。
只是,身體仍舊比較虛弱,吳浩剛高高躍起,想要試試自己一拳的威力,轉瞬,靈脈傷勢未愈,在空中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鳳九天立即關切地將吳浩扶起,生怕寶貝兒子受了重傷,反倒是吳浩覺得吐出一口鮮血之後,身體更加舒坦了,此時,他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靈氣源源不斷被自己吸收,竅穴和靈脈運轉通暢,修行不再是當初艱難前行的樣子,與曾經匍匐前行相比,如今彷彿是騎乘一匹駿馬奔馳,吳浩恍然發覺,自己的前路都光亮了起來。
管彤瞧着活蹦亂跳的吳浩,笑眯眯道:“小耗子,既然病好了,還不快來拜見大師姐。”
吳浩輕輕推開鳳九天的手,朝管彤深深一揖道:“大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