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善惡兩面，兩面背道而馳，卻皆應該有底線，虞昭自少時入楚宮後，見過的人形形色色，對這兩樣人性見識得最多，在經歷世事時，看過太多因太善而落得淒涼下場的好人，亦看過不少窮兇極惡最終遭萬劫不復報應不爽的惡徒，驀而就悟出了此理，而自此，此理就深入了她心。
雖她堅定地信奉人要盡全力向善，才能安然存世的真理，但虞昭此生也被不少惡人算計殘害過，心驚懼怕於人之惡欲一時蓬**來生成的惡意的可怖，所以從來保持警惕，不認爲在這人慾縱橫的茫茫世間，真的能可以找得出一個可以用純善至善這類詞來褒獎的聖賢者。
而諸如眼前凌妃等這種僞善之人，本是行着惡事，卻妄圖披上一張皮就能博得別人的讚美讚揚，就更是配不上與善良一詞沾上什麼邊兒了。
只一昧顧着憐貧惜老，而不分是非黑白的純善，哪怕是真正由心底而發的善意，也都可歸結於愚了。更何況，還是因利慾薰心爲一己私慾想壞別人名聲而裝出來的皮相呢？
故虞昭覺得，自己將凌妃等人這一類行爲說成行惡作孽，也絕不算作是冤枉了她，實在看不慣這等做派，破了她的苦情計後，虞昭並未覺得氣消，緊接又接着追加了一番暗嘲的話：
“凌妃，若如你方纔所言，你是爲了體量災民的苦楚，纔來衆人面前做標榜，行什麼節儉之風，並非是有意來襯本宮的錦衣鳳冠奢靡無度，也絕對不是惺惺作態拿虛僞一面坑蒙拐騙，那如今，本宮已將此事其中暗藏道理，與你一句一句說明才了，想必是與非，都清清楚楚同你數出來，你是否可承認，先前你那種種舉動看起來，確實合上了本宮話裏所描述的愚蠢呢？”
一時間，方纔還大義凜然打着憐憫災民貧苦的情義牌，義正言辭教訓虞昭的凌妃，瞬而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是因虞昭那話抓關鍵之處抓得十分準確，分析出來的條理清清楚楚，一針見血，使衆人與她，忽而就撥開雲霧，走出了一個迷區，頓悟過來一個道理。
想那北疆的難民們此番遭此大劫，認真追究起來緣由，又不是他們時運不濟上天不憐無端遭受的天劫，而是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俗語，飢寒之苦再是苦，不也都是他們自己愚昧無知輕信邪派自作自受討來的報應嗎？何能有資格對別人給的救濟挑三揀四嫌東嫌西的呢？
經虞昭這一提點，所有人便恍然，復看凌妃痛批朱門爲貧苦災民們出頭這行爲，良善未知有無，大有助長歪風邪氣之嫌確實真真正正。
衆權貴們先本就害怕自己的利益會因北疆荒災而受損，後又被凌妃所寫的那些詩歌戳了心窩子，認定她將自己得罪了，於是都藉着虞昭找出來的這個由頭掀勢頭，開始小聲議論起凌妃所爲之事的不對之處和不軌之心。
“臣妾……臣妾只是……”
因果報應，方纔虞昭被人竊竊品頭論足的難受感受，此時此刻凌妃也嚐到了，局勢顯然再次往對她不利的方向逼近了一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原本拿災民做幌子保全自己的算盤，發揮到一半，就如此被虞昭一舉推翻了，此時她當真不知，該如何繼續拿話辯駁下去。
美名沒有博到，還被火上澆油抓了何把柄惹上一身臊，凌妃往日裏隨和從容的氣質漸而消失，處心積慮卻頻頻失利，她已然不知這爛攤子該如何收場了。
其實凌妃本也可順着虞昭那話，承認是自己愚昧無知，未想到這更深一層的道理，此事或許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囫圇過去，就此罷休就萬事大吉了。
但凌妃其人，自小都是在別人讚美聲中長大，內心生來存着一股清高，不想自己才女的美名因此而受到玷污，也不願真的擔下愚婦這樣一個的醜名，依舊在端着姿態冥苦思量着對策，同時也極力壓抑着內心中的焦慮，臉色都因此而變得蒼白了，許久，還是隻能硬着頭皮生搬硬套拿都快說爛了的舊說辭回話：
“陛下明鑑，臣妾是想，北疆災民們，再是因錯而導致收成無收，可他們，到底也是我大楚的子民伯，若因這點小錯就……”
“凌妃娘娘，此言差矣。”
素來沉默寡言不愛在大場合出風頭的文夫人，今日都破天荒站出來插話了，她今晚默默觀賞自家女兒未來婆家人的家風如何，心中甚有不滿，所以才忍不住想表達一二。
“懿妃娘娘都如此耐心提點了，您與凌侍郎竟還沒意會過來，此番北疆災民犯的過失重大，絕非是小錯足以擬喻的。”
“啓稟陛下，臣認爲家母此言在理，”
見自己的母親都發了話，身爲家中頂樑柱的文淵，自然也要出來幫襯表明態度，他連忙起身，拱手朗聲道：
“荒災的禍根，本在年初寒疫肆虐大楚疆土時便埋下了，當時的北疆，民心難集，動盪不定，許多百姓都持刁難的態度，冥頑不靈，一意孤行抵抗官府給他們的救助，而選擇去擁戴有心顛覆我大楚江山的邪派黨羽，一昧只聽從他們的蠱惑行事，甚至還有心擴大受邪言燎毒的範圍，所以才造就千萬百姓糧食顆粒無收的局面。此些行爲暗藏惡劣性質，絕不能就此以小錯淡然處之帶過之又忘之。”
“甚是有理，”同是自己手上帶出來的將領，楚子凱聽着文淵說出的見解，很是滿意，點了頭表示贊同，又側目掃了眼犯了錯還將不羈相掛了滿臉的凌鋒，一時感慨萬千，漠然道：
“想必諸位愛卿與夫人們都是贊成文將軍所言的道理吧，可拿凌侍郎和凌妃以及劉昭容等人那獨到的眼界來看，彷彿是朕不願更將心放仁慈些，只給予北疆災民的溫飽而已，卻不曾給予他們更好的衣食，所以暗中急的恨，想着方兒地去幫朕給他們雪中送炭錦上添花，難爲你們費心，着實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