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都不必再聽楚子凱仔細梳理出來的這些細節了，虞昭亦並非是個心眼粗的人，這回罕見失了謹慎不曾對虞珠多加小心，是因她一向覺得，虞珠此人爲人處事雖時常粗拙呆板，好歹未見惡毒，故自來不願費勁對她設什麼提防。
所以事發當日，哪怕虞昭知曉虞珠是那個離自己最近最有機會害到自己的人，頭一想法也全當是個意外，最後就算明確得知當中必有蹊蹺，竟都從不曾有心細思過她是否是有嫌疑。
而今劫過，被楚子凱說出的那些道理一引，虞昭一點一點細捋清楚，可不是好容易便察覺出當日與虞珠相處時她流露出的許多不尋常之處。越想，越是覺得心頭髮冷手心溼涼，輕聲點頭道:“是，是有蹊蹺，陛下說得在理……”
楚子凱一聽，便察覺她話中關竅，忙追問:“可是憶出什麼不對了？”
虞昭微點點頭回應，解釋的聲音聽着有氣無力。
“大楚誰人不知，過端陽要將香囊傍身以防五毒近身侵害，哪怕無一文錢買冰片麝香的叫花子，都還知要揉幾顆艾蒿充個儀式呢，那日虞珠竟會忘了帶。我就當她是真的忘了，可如今又想，她那樣懼怕蛇蟲，連安置在屋前的樹植都能一色兒地當預防，這般重視，竟還能忘？兩樣做派相悖，確實難以說得通。”
“豁口一出，嫌疑敗露，她的不是，你我這一時半會兒是論不完的，”
鎖定了罪人，楚子凱當機立斷不做多論，朗聲喚馮運進來下令:
“傳旨下去，着人即刻將賢王府別院封鎖細查，動作利落些，宣賢王夫婦覲見…”
“陛下，讓我見她，”
“不可！”
未宣完的指令被虞昭的請求打斷，然而楚子凱此番收了往日對她百依百順的作風，想都不想就沉聲拒絕了，給了個眼神譴了馮運下去，纔將聲音放柔好生哄勸道:
“你身子纔好怎就忘了教訓，更該提防對你心懷不軌的人接近纔是，也不該過多費神操心，一切有朕爲你做主，等查明白了將罪人定下，你要怎樣，朕都依你的想法來好不好。”
“陛下不必擔心，她到底不曾有膽子害到我，如今說明白，我反而覺得好笑，”
爲了如願與虞珠當面對質，虞昭對楚子凱瞞下了另一處關鍵的細節，佯裝不屑般勾脣笑了笑，輕蔑道：
“就當咱們的猜想全都是真，她嫉恨我爲了害我，那般辛苦習得訓蛇奇術，還冒着一不注意就會喪命的風險拿衣襟藏毒蛇，都把毒蛇帶到我面前來了，然而卻不曾有膽子真正行兇，只把蛇扔到一旁嚇我算什麼。可見是慫性依舊，加之還存着一點良心，這樣一個好不算好壞不壞極的人，我若是怕她，那就當真活成了個繡花枕頭了。”
不是不知虞昭這張嘴有多愛逞強好勝，但楚子凱更知她心性是多麼的倔，深信自己若不依從，她必然要點脾氣出來，楚子凱覺得自己消受點折騰倒不算什麼，只恐虞昭自己氣到自己，遂不好說反駁了，折中道：
“行，那朕陪着你，咱們一同見她。”
“陛下別打馬虎眼，我要自己與她說話，”
虞昭一眼就將楚子凱心裏頭做的小算盤看穿，但她今日有自己的計劃，勢必不能讓楚子凱如尋常一樣把自己盯得牢牢，於是側身一坐，開始耍小性子般爭取，責怪楚子凱道：
“我知你想護我是好心，可實在也要知分寸，先我那話就沒說錯，陛下爲我撐開的保護傘過大，何嘗不像是軟刀子，在暗暗將人剮廢。你以爲我不知道，在我身邊的宮人們的眼睛耳朵，一雙雙全是爲你長的，我喝水嗆咳一聲，你們就把我當染了風寒的人養，我走路打個趔趄，你們就當我墜了回崖。就是因爲如此，我如今纔會廢得一條蛇都看不得了，再過些日子，怕是手腳都化沒了。且不談這些，再仔細想一想，你如此白天黑夜都讓人束縛着我，原先許過我的自在，又何曾實現過。”
耗費心血竭力想護這人周全，非但沒討到領情，莫名還被扣了不是，楚子凱暗生氣惱之餘還略覺傷心，但細思下來，又覺虞昭話中所述不無道理，於是生生吞嚥了氣惱，湊近和聲與她解釋。
“朕是吩咐了你身邊的人隨時都要好生看照你，但從來也只是關注些要緊事而已，哪裏就把你束縛得手腳都沒了？你有孕後，又給你身邊增添了許多人是真，朕看你看得越緊了些也是真，但昭昭自己想想，這難道不應該嗎？你是夫君的心頭肉，夫當然容不得你受一點隕傷，孩子是咱們的心肝，夫也只怕她出一點意外。你瞧，就算安了這麼些眼睛耳朵在你身旁，端午那日不還是讓你受苦了嗎？你怎就能全怪我這些安排只是爲了束縛你呢？”
本就是帶着目的做戲而不是真心責怪他，虞昭聽他話裏露了委屈，心愧感愈發強烈，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無理取鬧的姿態了，轉回了身子靠在楚子凱懷裏，溫聲道：
“是人都知陛下疼我，我怎會不知，我不過想讓陛下聽一聽我的感受。真的陛下，正如你所說，你所給的保護再是細緻，那日端午不是也沒防住嗎？可見，你得稍微將我放開些，讓我自己也能學着應對纔是真。還有，此番，我覺得是起了心結，只想與虞珠單獨談談話，但我若知隔着門有你在支着耳朵探聽，心扉便打不開，結也是解不了的。”
“可她是有心害你的人啊，”
面對虞昭執意請求，楚子凱不大能理解，勸道：
“你今日說出來的話，朕會放在心上，以後不會如從前一樣把你看得那般不自在了，只是朕已經知道虞珠對你帶着惡意，實在不能放下心讓你與她獨處，昭昭體諒體諒朕，讓朕陪着你，不管你是要對她說什麼話，或是做什麼決策，朕都默聲觀之絕對不干涉好不好？還是說，你不信任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