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早就猜到是它，陸滄遙拽着藤蔓身體的手依舊紋絲不動。
“你是桂花樹？”
“正是老朽。”枝椏輕晃，桂花樹那需要兩人合抱的的粗大樹幹兩側伸出兩條綠色光帶，如同人的手臂一般，左壓着右，對陸滄遙做了一揖。
陸滄遙抓着藤蔓，挺直的脊背微微彎曲，算作回禮。
她還有事要問，暫時得把這根藤質抓在手裏，況且，誰知道看起來是個慈和老爺爺的桂花樹到底是什麼想法呢？
“三階莫入”的死亡絕地啊，怎麼形成的呢？
“你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放了它。”這古樹明顯是聽得懂人話的，她就不費功夫轉化爲“精神語言”了。
“好，姑娘儘管問，老朽……絕無虛言。”桂花樹道。
陸滄遙微微頷首，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之前出過一次手，是想催眠我們？”
桂花樹爽快承認：“是。”
再問：“城裏沒有喪屍化的人都是被你催眠後熟睡的？爲什麼這麼做？”
這次它停頓地時間明顯有些長，似是在組織語言。
陸滄遙也不急，等着它的回答。
半晌，它滄桑的聲音響起：“是我……做的，我只是……想保護他們。”
“昌桐……以前不叫昌桐，它有……很多名字，但是……我存在了多久……這裏的人就……保護了我多久。一千多年了……”
陸滄遙靜靜聽它講故事，沒有出聲打斷。
“彼時我靈智未開，只模糊記得，種下我的……人，爲老朽起了個名字……秋君。再幾百年之後，我才逐漸生出‘眼’，能看到這片土地的喜悲哭笑。“
“再然後就是……紅色月光，我的樹心凝結成了一顆晶體，突然之間……我就擁有了完整的‘智’。”
“我的‘眼’看到……很多人……變成了怪物，要攻擊正常人，我讓小藤控制了它們，沒讓它們……作亂。”
桂花樹自顧自的說着，聲音帶着不解：“可他們好像更害怕……混亂了，我才……催眠他們。”
陸滄遙面上淡定無比，實際則是在努力抑制自己，別笑出聲來。
這是什麼品種的魔鬼啊？
一座城市裏成千上萬的喪屍啊，像提線木偶一樣被控制着朝市中心僵硬聚集，想想這場面，是個人都要害怕的好嗎？
而且爲了讓市民不害怕，你就直接催眠他們？這就是傳說中的從根源解決問題？
——妙啊。
陸滄遙鬆開了手，本來裝死的藤蔓瞬間以比來時更快地速度抽回去，掛在桂花樹的樹幹上，還微微顫抖着。
嘖，一個千年高齡的“小白”和一個幼生“戲精”，要拐走它們，太簡單了。
陸滄遙淡漠的表情不再，微微一笑，道：“既然都控制了喪屍，爲什麼不直接讓它們自相殘殺？全部解決不就好了，其他人也不會陷入恐慌。”
扎心一擊。
桂花樹一哽，這一刻氣氛尷尬到它滿身樹葉都靜止了：“啊……這，原來還可以……這樣麼？”
“是我……做錯了嗎？”它的情緒低落下去，樹葉也低垂下來。
陸滄遙搖頭道：“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至少——他們還活着。”
突然又想起一個問題，當即問道：“他們一直在沉睡？不喫飯嗎？”
桂花樹受到了肯定，情緒恢復一些：“哦，到時間……就會醒來喫飯了。”
詫異的看它兩眼，看不出來啊，能做出這麼鬼畜的操作，竟然還記得給人定鬧鐘喫飯！
昌桐市的人沒餓死在睡夢裏真是老天眷顧。
陸滄遙再接再厲，開口就是二連擊：“快一週了吧，食物總會不夠喫的，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辦？”
桂花樹又是一個可疑的停頓，底氣不足道：“放……放他們離開？”
意味深長的瞥它一眼，陸滄遙收回目光，語氣隨意道：“外面也有很多喪屍，不比這裏少。”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一點殺喪屍的經驗都沒有，就這麼被你放出去……”
“是要給其他地方的喪屍送菜嗎？”
桂花樹更虛了：“那我該……怎麼辦？”
掛在它身上的碧綠藤蔓則是一點都感覺不到瀰漫在空氣中的尷尬，自顧自的甩着藤尖尖上的葉片玩。
這孩子，白養了啊！
當桂花樹問出這句話時，陸滄遙知道，自己的挖樹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
於是她也不再廢話，直接給出方案：“喪屍殺一半留一半，再解除催眠，這樣他們既得到了鍛鍊，傷亡也不會太過慘重。”
“到時候他們是走是留，全看他們自己。”
桂花樹細細分析着，忽而發現了盲點：“他們爲什麼會走？”這裏有它保護不是很好嗎？
這樹好傻，她對它的第一印象完全是錯覺。
“你不會以爲經歷了那麼詭異的集體沉睡和喪屍聚集之後，他們還敢待在這裏吧？”陸滄遙無語道。
一語驚醒夢中樹。
“而且他們醒後很快就會發現是你做的，你猜他們是會繼續把你當昌桐市的象徵，還是……”
陸滄遙閉口不言，淡淡一笑。
會殺了我嗎？桂花樹秋君發出一聲嘆息，它雖然是剛剛誕生智慧不久，但好歹有幾百年的所見所聞，它不敢去賭，它也不想死。
但更不想傷害這裏的人。
一時之間陷入兩難。
正當它深感前途茫茫之時，它聽到這個魔鬼一般的小姑娘又說話了。
說實在的，這小姑娘句句扎心，它有點不敢聽。
陸滄遙抱拳正色道：“你願意跟我走嗎？”
“嗯？”此話怎講？
“我知道進化植物生出完整的智慧後，會有一次分化植株的機會。你可以將本體繼續留在這裏，成全昌桐市的守護之誼。”
“分化之後帶着意識的新生體跟我走，這樣你也不會與市民反目。”
聽起來不錯啊，可以繼續保護這裏，又不用親自面對之後可能發生的事，雖然說有點逃避吧，可——它真的不知道除了這樣自己還能怎麼辦。
桂花樹思量幾許，已經做出了決定：“我願意，但是我不能長時間……離開土壤，你有什麼辦法嗎？而且小藤……也要帶走。”
戲精藤好似聽到了自己名字，藤尖蹭蹭古樹的樹幹，很是親暱。
嘿，搞定。
階段性目標達成，陸滄遙也不免有幾分欣喜，對桂花樹道：“這是自然，解決的辦法在我同伴身上。”
“秋君稍等，還請繼續控制這些喪屍，我去把我的同伴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