韞娘重新拿起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
老翁看了眼棋局後，直接認輸：“還是韞娘技高一籌。”
“嗯哼。”韞娘哼哼了兩聲，帶着些鼻音，聲音懶洋洋的：“原本必勝的棋局因一子的介入而扭轉局勢，這何嘗不是天意呢？”
“嗯。”老翁點點頭，年輕俊美的臉上一本正經，老神在在的，好像是聽得極爲認真。
韞娘見他這一番作態，抿脣一笑，玉手輕輕的推了他一下道：“好啦好啦，是我輸了，你這老頭子，一本正經的樣子好生無趣。”
“那小姑娘倒是很像當年的你，膽小還惜命，瞧瞧這裏三層外三層的陣法。”
“正常，這謹慎些是對的。”老翁倒是沒覺得什麼。
兩人不再下棋，韞娘手一揮，石桌上的棋盤與棋子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壺還冒着熱氣的清茶，與兩個瓷杯。
“剛開始我還不沒想明白，這兩個小輩是怎麼進來的，現在我倒是明白了。”韞娘倒了杯茶給自己，輕抿一口，笑道。
老翁挑了挑眉，沒接話。
“其實你早就看出來了吧？”韞娘放下酒杯，瓷制的杯底撞在石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聲音雖不大，但這聲卻如敲在人心上一般。
沉默了一會，老翁苦笑：“有些東西如韞娘你剛剛所說，自有天意，以我倆此時的修爲，尚只能躲在方寸之間，更何況是那難測的天意呢。”
韞娘卻道：“你從未真正的想測過，又怎會知道到底測不測得了呢？”
“就如現在這小姑娘，她剛剛引起的靈力波動與那位的共識，真的就是場簡單的頓悟麼？”
老翁卻看着韞娘那雙美麗的眼睛，慢慢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其實你從來就看的比我清楚，卻什麼都不說。”韞娘把老翁的表情動作盡收眼底，有些慍怒。
“這世間大道三千，修士皆可探尋本源，然唯有因果之事，不知比知要好上許多。”老翁起身，現在雲亭前，負手而立，眺望着遠處的羣山峻嶺，青山如黛。
韞娘看着老翁挺拔的身姿，眼神不同於往日的懶散嫵媚，有着前所未有的堅定：“若有朝一日能得窺大因果，朝聞道夕死亦可。”
老翁回身，眼神複雜難明的看着韞娘：“跟我在這當一對閒雲野鶴，神仙眷侶不好麼？”
“這只不過是我們的自欺欺人罷了，你我皆知這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韞娘道。
“那我便陪你看上一看。”
聽老翁答應，韞娘笑了。
兩人雙手相攜，身影逐漸消失在空氣中，化爲點點星光，朝着一個方向飛去。
雲亭上，原本兩人原本存在的痕跡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木屋內，陸謹周身光華涌動，無數看不清的細小光線從四面八方鑽進陸謹體內。
這是靈力，卻與普通的靈力有很大區別。
這靈力似有生命，鑽進陸謹經脈後遊走一圈，便會再次從陸謹的身體鑽出。
這些並不是陸謹刻意引導、吸收用來修煉提升修爲的靈力。
而陸謹此時，也感覺自己進了一個玄之又玄的狀態。
她沒外放神識，她也沒睡着，意識還算清明，但是隨着那些靈氣進出反覆，陸謹的意識也會跟着從她體內再次出去的靈力，去遊走於這個祕境內的山川。
她似乎也變成了這些靈力的一員。
它們奔騰着，或歡快或內斂，但終歸有一個清晰的方向，從這邊，不知拐了多少個彎，最後都會歸於一處。
哪裏有萬千的靈力，而這些靈力，單看並不起眼，但聚在一起，便成了靈力的海洋。
沒有聲音，沒有畫面，陸謹卻隨着這些靈力，看到一幕幕不同的景像。
這景像很長，她看到了有種湖，湖中的水如破碎的玻璃一般，互相反射着光芒，波光粼粼。
她看到了有許多奇形怪狀的動物，在那怪湖中喝水，繁衍生息。
她看到了地上的草發芽、成長、枯死，再發芽，這樣往復的情景。
她看到了這些動物植物從出生到死亡幾次後，才迎來了晚霞與夜晚。
這裏的夜晚月亮很大，大到是普通月亮的十倍不止。
夜晚很短，然後仍舊是漫長的白天。
過了幾十個這樣的夜晚，突然，這片世界內，多出了一個化形成爲人的狐狸。
它周身雪白，初時只有一尾，但隨着這十幾個夜晚過去，在它長出第四尾時，變成了一個貌美的女子。
然後又過了幾十個夜晚，它又長出了五條尾巴。
後來女子離開了這裏，再回來時，又過了許多的夜晚，她帶回來個男子，兩人就此再也沒離開過。
這山中有許多的妖獸也陸續化爲人形，女子與男子打開了一條通道，可以連接外界，有妖獸出去，又有妖獸進來，漸漸地，在這世界的一個角落，出現了閣樓與燈火。
那裏的白天黑夜與這裏的白天黑夜並不是一致的。
景像停止在詭異的一幕，一邊是太陽高懸於空中的山間白日；一邊是明月當空，夜色沉沉燈火通明的鬧市。
這出現在同一空間黑白兩處的畫面，如陰陽魚一般交織在一起。
到了這裏，所有的景像都停了下來，再次迴歸到那靈力之海，所有的靈力漸漸地融合在一起，逐漸縮小，隨後變成一個凝實的光團。
光團漸漸的從上面的位置裂開兩道縫隙，縫隙緩緩睜開，竟是一雙清澈純粹的眼睛。
那眼神清亮，破有靈性，它眨眨眼，倒不讓人覺得恐怖，反而有些可愛懵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