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出來跟衆人坐了一桌,把盧驢子和二屯介紹給其他人認識了,只說是朋友,摔斷了手,在此處養傷,衆人也不疑有他,一起喫喫喝喝,此時天全黑了,暮鼓響起,劉民有又去支起燈籠。
陳新聽着鐘聲問譚總甲道:“譚總甲,我們這樣會不會犯了宵禁?”
“無妨的,宵禁是不準坊外行走,坊內也是不禁的。”
“哦,原來如此,那我們今日定要喝個痛快。”
鄧柯山立即接口:“對,難得我們二道街又來街坊,還都是人中龍鳳,你看看,盧兄威武,二屯兄孝順,劉兄沉穩,陳兄更別說了,又有學問又大氣,咱們一起敬他們,來,幹了。”
這鄧柯山盡說好話,盧驢子強壯點就是威武,二屯貌不驚人,也沒學問,他隨手就安了個孝順。態度又熱情得很,大家只得附和着一起幹了。
這樣喝過兩輪,陳劉二人就開始挨着敬酒,他們喝的是米酒,度數很低,席中又有人問起兩人在遼東的事,陳新乘着酒勁把故事又說一遍,這故事他是越說越熟練,連劉民有不注意時,也覺得確有其事。
衆人聽完又是一陣唏噓,鄧柯山聽陳新說兩人殺了一個韃子哨兵,舉杯對二人道:“我敬兩位哥哥,小弟最敬重殺韃子的好漢,可惜韃子打不到天津來,不然我非去殺兩個不可。”
周世發頭扭在一邊道:“陳兄和劉兄雖是讀書人,可人家身高體壯,就你那小身板殺韃子,捆一個給你都殺不死,就憑你這德行,不當二韃子就不錯了。”
鄧柯山還是嘻嘻笑着,“周哥又說笑,我再不成器,華夷大防可是懂的,就算殺不了韃子,上城牆甩兩塊石頭總可以的,等周哥啥時候要殺韃子了,小弟給你磨刀牽馬。”
周世發罵道:“你也不怕閃了舌頭,建奴上月把朝鮮王京都佔了,說不得那天真打到天津來,我倒看你敢不敢上城牆。”
鄧柯山聽說韃子真可能來,嚇得張了嘴呆在哪裏,過一會才拉着周世發問道:“周大哥你可別嚇我,你可知道我不經嚇,那山海關天下雄關,哪是那麼好打下來的。”
周世發哼一聲,也不理他。
陳新對後金攻取朝鮮的時間不太清楚,但東江鎮的核心就在鴨綠江兩側,既然朝鮮王京都丟了,多半東江也損失不小,短期內可能無法有效牽制建奴。
他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大的事,端起酒碗勸鄧柯山道:“建奴也不是鬧一天兩天了,鄧兄你哪次看到他們能進得了關的,有山海關不說,他身邊還有插酋、毛大帥,他真敢跑那麼遠到天津來,這兩個人就該跑到瀋陽打秋風了。所以鄧兄大可不必擔憂。”
鄧柯山聽了這才放心,笑逐顏開和陳新幹了一碗。
旁邊譚總甲顯然對這些遙遠地方的事情不感興趣,只關心二道街這一畝三分地,他打斷幾人的話題:“鄧二,聽說你那裏又租了一戶人家?”
“是,正要與譚總甲說來着。”
“是立業坊那沈樓一家?”
“正是,他們不是欠了錢麼,把老屋賣了,到我這裏租了一間屋子一間門市,也是立業坊吳叔來說的。”
劉民有聽了,知道他所說的吳叔就是那房牙吳越。
周來福插一句:“聽說可是小利,還是偷的主人家東西,這樣人你也租?”
周世發一聽又來了氣:“以後坊裏丟了東西就找你鄧二。”
鄧二叫起屈來:“大夥可別衝我來啊,吳叔來說的時候我也是不許的,吳叔非說這家人可憐,急着找租處,我這人心腸軟,幫人行善麼,這才答應的。再說沈樓那腿都斷了,還能跳出去偷東西不成。”
譚順林想想又說:“你家都住了一戶了,他們一來你院子就是三戶人。你統共才四間屋,如何住得下?”
“剛好住得下,我家住一間,王家兩間,沈樓家一間,不是剛好麼。我還想着把茅房填了再修一間,還能再住一戶。”
譚順林眉毛一豎:“你敢,你填了茅房你那些污穢倒哪裏,這二道街其他不說,總比其他街乾淨。你一填,其他人有樣學樣,這街上成個啥樣,你敢修,我就敢帶街坊來拆。”
“算我周世發一個,看他敢。”
其他人也紛紛聲討,鄧柯山見了只得答應放棄這個打算。
譚順林這才放過他,過一會嘆口氣:“這吳越也是,你立業坊不要的,整到井東坊來幹啥,算了,鄧二,你平時看緊點,但也別欺負了人家,沈樓他娘也是夠難的,小利歸小利,街坊間的情誼也不要壞了。”
“是,譚總甲說得在理,我鄧二其他本事沒有,就是重情義。。。”
“好了,你也別來這些虛的,大家喝酒。”
陳新和劉民有這才知道沈家也搬來了,譚順林他們說這事,兩人半天插不上話,這時連忙又舉杯與衆人同飲。
這般喫喫說說,直喝到二更,菜都熱了兩次,衆人才喝完,走的時候都有點微醺,那鄧柯山還是一路纏着周世發,勸說周世發明天和他一起扎火囤。
等他們都散了,一衆人開始收拾,劉民有尋個空,問陳新道:“鄧柯山老要扎火囤是啥意思?是做泥水工一類麼?”
陳新嘿嘿一笑:“什麼泥水工,我剛纔問過周來福,扎火囤就是我們說的仙人跳。”
“啊,難怪周世發說他坑蒙拐騙,那爲啥他們只看不上沈樓,對這鄧柯山還是不大介意?”
“應該是因爲沈樓是偷的東家,這是大忌,而鄧柯山都是整的外面的人,聽周來福說,鄧柯山找周世發是撐腰來着,扎火囤最後出來的人要有威勢,周世發有刀有制服,人也算高大,能嚇着肥羊。”
劉民有搖頭道:“我還道周世發是個正直的,原來他罵鄧柯山只是分贓不均。”
正說着話,身邊突然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我,我們來晚了,能否裝點飯菜。”
轉頭看去,正是那沈家娘子,低了頭站在邊上,手裏還拿了個碗,兩人對望一眼,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來喫飯,只等衆人散了纔敢出來,可見平日一定是受了不少閒話。
沈娘子見兩人不說話,更加窘迫,口中說着:“實在沒有就算了,謝,謝謝。”
劉民有忙道:“有的,沈娘子稍等,你把碗給我,我給你裝去。”
沈娘子趕快把碗遞給劉民
有,劉民有進院子裝了滿滿一碗肉,想了想,又另外拿個碗裝了,一併拿來給了沈娘子。
沈娘子看多了一碗,感謝道:“謝謝二位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