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再沒有七情六慾的人，遇上了這種新生命的動靜，好像還是多多少少有點感覺？
“他經常這樣踢你？”他問。
問得有點白癡。
聶韶音愣愣地看着他，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剛剛她還因爲這個人想哭，現在看見他這個樣子，竟然又想笑。連自己都覺得，自己要精分了！
她點點頭，道：“胎動是鑑定孩子在肚子裏是否正常的一個標準，經常踢纔是健康的，如果他不動，就有危險了！”
君陌歸愣愣地，還在感受她肚子裏的動靜。
但是孩子也是頑皮，動了這麼一會兒後，就沒有再動了，等了好久都沒有。
他收回了手，面色有些古怪。
看見他這副樣子，聶韶音沒能忍住心裏的渴望，問：“你有什麼感覺嗎？”
倘若他有一點點感覺，那她是不是就可以通過與他好好相處，再努力一把，把他從無情道上拉回來？
君陌歸回過神來，對上了她的眼神，半晌，還是決定說實話，道：“心裏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沒感受過，覺得新鮮。”
聶韶音：“”
剛剛還想笑的心情，又像是被一個流星錘天外飛來一樣，重重地砸中了她！
她垂下頭，沒再說話，心情低落到了極點。
任何一個女人懷孕了，在感覺到孩子動的第一個瞬間，都會想跟孩子的父親一起分享的。
因爲，這是他們倆的孩子！
君陌歸見她這個樣子，又道：“你知道我並非不願意有感覺，只是我沒辦法有。”
說出這話，也算是在安慰她了。
聶韶音當然明白他並非自己想的，或許正常人都想有點感覺吧，但是他被無情道控制住了心神，不可能有任何感覺！
她淡淡地說道：“他第一次在我肚子裏動的時候，是一天夜裏。”
見她想要說故事，自覺自己負她太多的君陌歸自是不會打斷，默默地聽着。
聶韶音繼續說道：“那天夜裏，我正在睡夢中，突然腳筋一抽。”
“抽筋？”君陌歸疑惑地看向她的腿，浮腫很厲害，看上去就令人懷疑腿腳成了這個樣子，她走路的時候究竟痛不痛？
聶韶音點點頭，道：“是啊，那是正常的反應。懷孕的女人，因爲孩子在肚子裏瘋狂吸收營養，一旦母體營養跟不上，身子就會做出反應。缺鈣的時候，就會抽筋。”
不等他想明白，她又道：“抽筋，我就醒了。那時候肚子還沒有這麼大，我還能自己擼到自己的小腿，把抽了的那根筋給擼直了。之後，突然感覺肚子動了一下！”
“就是他在動？”君陌歸問。
這種事是新奇的，過往二十多年，他從未有過關於這方面的認知，所以他聽得很認真。
聶韶音“嗯”了一聲，道：“是的，第一次胎動。我當時
很欣喜，就一直把手放在肚子上，生怕是自己的錯覺，想要再感受一次。不曾想，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他竟然都沒有再動了。”
君陌歸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對於這些他真的完全不懂。聽她說了，他也沒有多大感覺。
唯一還能說有點感覺的，便是得出一個理智的結論：她懷孕很辛苦。
聶韶音看了他一眼，也不期待在他臉上能夠看到什麼心疼自己的表情了，又道：“那個晚上我就睡不着了，心裏一直在想着，如果孩子的父親還在，我肯定要抓着他的手，陪着我一塊兒等孩子第二次動靜。”
這話說出來，君陌歸就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了。那時候他卻不在她身邊，她有這樣的想法，註定是失望的！
他竟然有些膽怯，不是很想聽下去！
但是，他身爲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這些事她不願意說便罷了，既然說出了口，那他自然是必須聽的。
聶韶音繼續說道：“然後，我就想到了。瀾之可能還活在這個世上某一個角落，他只不過是沒有辦法立即回到我的身邊，他遲早會回來的。”
她垂下頭，苦笑一聲，鼻子又有點酸了：“不管事實多麼冷酷多麼殘酷，我都這樣告訴自己，這樣可以讓我在漫長的等待裏，感覺好受一些，不會太過於悲觀，不會消極地想放棄眼前這一切。”
這話，意思就是在她一個人承擔起七絕樓和逸王府的時候，吃了苦頭、受了罪，還懷着孩子，那些時候她心裏應該是脆弱的，所以特別想要他的安慰。
但是他不在身邊，所以她只能自己給自己打氣。
自欺欺人也好，告訴自己：他還活着，他會回來的，只要他回來接過去這一切就好了。
君陌歸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麼心情，他努力去尋找一種叫做心疼的感情，但是找不到，記憶裏倒是有君陌歸心疼聶韶音的印象，但他努力想去抓住那種感覺，卻沒有辦法抓住。
聶韶音嘆了一口氣，道：“我卻沒有想到，竟然還能讓他父親感受到他在肚子裏的動靜，儘管”
儘管，這一切不是她想象的樣子！
儘管，眼前這個人，不是她等待的那一個！
但是，好歹，他還活着，他活着回來了！
多多少少是個欣慰吧！
但是，實現了與孩子父親共同分享胎動的場景竟然是這樣的，在他臉上找不到半點喜悅，因爲找不到半點任何別的情緒，她心裏像是塌陷下去一大塊，摔碎成千萬片，再也拼揍不來！
她沒忍住，問道：“君陌歸，你這個無情劍真的再也沒有辦法換回來了嗎？”
君陌歸看着她，沉默了半晌，還是選擇說實話：“我不想騙你，師父所說，入了無情道之後，確實沒有回頭路了。當初”
本不想與她提的，因爲她的眼神在這一瞬間就支離破碎了，但他還是說了下去，道：“當初師父給了兩條路讓我做出選擇，其一，從今往後一輩子做個廢人；第二，入道，失去七情六慾。你說，我應該選哪一個？”
明知道這是她不願意面對的事，爲什麼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