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君天臨骨子裏是個什麼人，表面功夫他一向做到位的。
聶韶音隨在後面跟了進去，蘭十紫衣則在外面等候。
這邊，已經有小太監將茶水送了上來。
君天臨坐在書桌後，問：“這時候，你若非是在逸王府辦喪事，便是應該回了你的折枝園。你卻在此時進宮見朕，想必有非常重要的事？”
聶韶音垂着眼瞼，答道：“正是！”
龍顏天威，她卻絲毫不懼，甚至竟然還敢直視君天臨。言辭也不見得對皇帝有什麼敬畏。
君天臨竟也不生氣，無意識說了句：“你倒是比湘兒脾氣要臭多了。”
“誰不知曉我姐姐明妃娘娘，是出了名的溫柔如水。”聶韶音淡淡說道：“皇上得我姐姐致愛，是皇上的福氣。”
這話，是爲大不敬！
君天臨挑了挑眉，道：“你呀！還真的是嘴不饒人，莫怪瀾之會瞧上你，他可是一向都不喜歡那些溫溫軟軟的大家閨秀的。打小都不願意跟姑娘見面。”
提到了君陌歸，“瀾之”這個稱呼，讓兩人都僵了僵。
氣氛頓時不妙起來，見聶韶音臉色不好看，君天臨清了清嗓子，問：“有什麼事，你便說吧。看在明妃的份上，你的請求，朕可酌情考慮。只要在適合的範圍，朕都會答應你的。”
也沒說是看在君陌歸的面子上，因爲這個名字，最好誰都別提。
聶韶音提了提裙襬，跪在了地上，整個人頓時矮下去一截！
御書房內只有他們兩人，其他人都被君天臨遣退了，按理說，聶韶音身爲一介平民對天子下跪也不算什麼，但見她那身子小小的一隻，君天臨竟然覺得自己有些十惡不赦。
她已經夠可憐了，這樣跪在那裏，顯得更淒涼！
“朕允你站起來說話！”
聶韶音卻不肯，依舊跪在地上，道：“韶音懇請皇上允嫁！”
“你說什麼？”君天臨一愣，旋即皺眉。
他眸中的情緒深邃，似乎一下子想了很多：“允嫁？”
這意思還真不敢琢磨！
思忖片刻，他才問：“你的意思是，取消與逸王的婚事，允你他嫁？”
“並非如此！”聶韶音微微擡起頭來，鏗鏘有力地道：“韶音懇求皇上允婚，逸王喪禮就當婚禮，我聶韶音要嫁給他！”
饒是君天臨想過了許多種可能，聽到了這一種，他依舊是震驚的，不由眯起眼眸，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已經找到了君陌歸的屍身！
她竟然還要嫁？
正常姑娘家，
聶韶音依舊跪在那裏，雖然長得很小，但是身板卻十分挺正，不卑不亢地道：“我已經考慮良久，這是我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並非一時衝動。”
君天臨這下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了：“你明知道他瀾之不在了，你不願意守望門寡，乾脆願意上門守寡？”
他在提醒她：若你日後還想再嫁，不與君陌歸成婚，或許還有選擇。但是，一旦嫁進了皇家大門，這輩子都別想他嫁了！
因爲，宗人府不會同意，整個君家都不會同意！
;卻見聶韶音抑揚頓挫地道：“是的，皇上！我願意上門守寡，請皇上賜下冥婚！”
“冥婚”君天臨覺得眼前這丫頭簡直刷新了自己的認知！
他見過情深意切的女子，爲了情投意合的情郎，可以守貞一生、或者是自盡殉情的，都有。
但是請求冥婚，嫁給一個死人的，從未見過！
死了簡單，一了百了。但冥婚
“皇上，韶音與逸王已經結髮爲夫妻，也算得上君家的媳婦兒，是您的弟媳了。先前聖旨也賜下了婚約，只是暫時不定良辰吉日而已。如今，他人已經沒有了，我張口要一個名分，難道不能成全麼？”
聶韶音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是跪在那裏，眼神裏卻半點敬意都沒有。
君天臨朝她看過去，看了許久，倒覺得她眼裏充滿了死氣和殺氣！
她要做什麼？
死氣可以理解，哀莫大於心死，他在無數後宮妃子眼裏見過陰沉沉的死氣。
但是聶韶音爲何有殺氣？難不成，她還想殺自己？
聶韶音見他不言不語，又說道：“皇上，逸王如今是爲民捐軀，他有功在身，離去北城剿匪之前，還曾與韶音說，待剿滅北城流寇，他要用功勳換皇上給成婚佳期。既然這是他最後的遺願，但請皇上成全！”
她的說辭一套一套的，君天臨覺得自己有些應接不暇：“你等等，朕捋一捋。”
他遲疑片刻，道：“瀾之娶你之心真切，朕便賜了婚。他想用功勳求婚期，而如今這般情況對你不利，你還是願意嫁？”
“民女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聶韶音似乎還有些不耐煩了：“我請求皇上賜下冥婚！就算嫁給一個死人、嫁給一隻鬼，我也願意！”
她都這麼說了，君天臨還能說什麼？
他卻依然不能理解答應：“可你這樣做，朕也很爲難啊！”
“皇上聖旨一下即可，有何爲難之處？”聶韶音問。
君陌歸嘆了一口氣，道：“你姐姐明妃那裏，朕如何交代？”
正說着，張喜大太監的話在外頭揚起：“老奴給明妃娘娘請安！”
是聶湘來了！
她柔柔的聲音裏帶着急切，道：“是韶兒在裏面嗎？本宮要見皇上，勞煩張公公通報一聲。”
張喜自然是爲難的。
聽得這個聲音，君天臨像是找到了幫手似的，連忙道：“張喜，讓明妃進來。”
聶湘得以進入御書房，顧不上行禮，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聶韶音，小半個月不見她竟然瘦了這麼多！
頓時，心疼得不行！
但聶湘畢竟在宮中多年，她還是先朝君天臨看去。
“臣妾參見皇上！”
她在聶韶音身邊，說着就要跪下。
“愛妃免禮！”君天臨趕忙給張喜使了個眼色。
張喜及時將聶湘扶住，道：“哎呀娘娘呀，您這懷着身孕呢，可不能折騰！”
聶湘低頭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的聶韶音，眼裏卻不是很情願，作勢還要跪下。
顯然，她怕君天臨爲難聶韶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