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陌歸搬出折枝園後,便入了朝。
逸王終於擺脫了病秧子的稱號,也終於告別了閒散王爺的身份。
這種事,可以說很意外,在這羣玩弄權術的人眼裏,卻也並不意外。
朝堂風雲瞬息萬變,本就是常事,真正厲害的,早就觀望已久、預料到這種可能了!
逸王回朝第一件事,便交出了追查元宵節行刺微服出宮皇帝的刺客,逮住了一個西越國細作組織,行刺一事落下帷幕。
有功就得賞,皇帝派了一個京畿衛指揮使——不大不小的職位,命逸王走馬上任。
逸王上任京畿衛指揮使後,第一件差使便是圍剿北城流寇!
此後,君陌歸變得很忙。
好就好在,京畿衛管轄整個涼都,衙門設在內城,衛所卻設置很巧妙,一處在城外的營地,另一處則是設置在外城。
於是,君陌歸便有了藉口,在沒有別的事之時,基本都在外城辦公,好方便每日去明鏡臺找聶韶音用午膳,偶爾還能去折枝園用晚膳。
從逸王頻繁進出明鏡臺和折枝園,涼都百姓又看到了某一種可能——逸王與聶大夫或許是死灰復燃了?
不然,以聶韶音那樣的性子,能容許君陌歸天天來找她?
這麼一來,涼都百姓又多了許多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作爲談資的主角,聶韶音和君陌歸倒是十分淡定。
二月十六,折枝園。
晚膳時分,君陌歸坐在胡榻上,與聶韶音一人佔據榻上桌的一邊,兩人三菜一湯。
他一邊給她盛湯,一邊開口:“我明日要去北城。”
“嗯。”聶韶音低頭喫着東西,應答得含糊。
君陌歸筷子頓住,朝她看去,又道:“可能要去好幾日。”
聶韶音點點頭,又應了一聲:“嗯,知道了。”
這回,多給了三個字。
君陌歸皺眉,放下了筷子,道:“雖然我差人暗中調查了許久,但是甫剛上任,總要做做樣子。必須先打個頭陣,試探一下對方的深淺。喫個小敗仗之類的,也能讓那位放鬆一些警惕。”
“好。那你去吧。”聶韶音這一次是吞嚥了嘴裏的食物,終於得空搭腔了。
可這態度怎麼看怎麼敷衍。
君陌歸不高興了,俊顏拉了下來,道:“聶韶音,你是不是太不當一回事了?”
難道他會錯意?
他都沒有住在折枝園了,卻總是去找她一起用膳,她從沒有拒絕,難道不是無意中的首肯嗎?
可如今他要離開數日,她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半點不捨都沒有嗎?
聶韶音一愣。
她覺得他的邏輯有問題,便道:“首先,這事兒是你必須做的,我除了點頭還能做什麼?難道給你反對的意見,命你不準去嗎?
其次,以你的能力,只是小試牛刀而已,肯定把一切都佈局好了。而那些流寇既然能夠存在這麼長時間,肯定
也不是愚蠢之輩。他也要試探你的能耐,不會用盡全力。”
又夾了一筷子青菜,她挑眉,問:“在你們雙方都不會用盡全力的狀況下,我如果還要擔心你,那豈非你的籌謀都別玩了,放棄了算了!”
事實上,她這不是對他的信任嗎?
君陌歸沉默地看着她。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很有道理沒錯,可是他心理上不能接受!
聶韶音嘿嘿笑了聲,又道:“其實我覺得,你又不想弄他下來,倒不如自請封地,離開涼都做個逍遙地頭蛇土皇帝得了!”
聞言,君陌歸更是沒有了繼續喫飯的食慾,幽幽問了句:“說起來,還是得怨我。”
“嗯?”聶韶音將青菜放進嘴裏,朝他看了一眼:“什麼意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多次受難,我卻不能爲你復仇。就連君姑射,都曾爲你刺殺過他,可我什麼都沒有做”
“停停停”聶韶音聽不下去了,趕忙吞下嘴裏的食物,讓他閉嘴。
須知,姑射是他們之間過不去的一個坎兒。非要把姑射扯進來,這話再說下去,可能要吵架!
所以,她決定還是順着他一點,道:“我沒因爲這樣的事怨過你,這是必須聲明的。”
君陌歸幽幽地看着她,不怎麼相信。
她整了整臉色,又道:“至於我方纔所說的,自請封地這種話,倒也不是負氣。我是覺得如果那樣的話,他可能對你放心一些。比起你去爭奪兵權以求自保,要有效、且安全得多。”
君陌歸涼涼地道:“可你會與我一同去封地嗎?去了封地,不得詔令不可離開封地,永世不能回京。你的心那麼大,志在天下,你願意嗎?你願意陪我永遠安之一隅,放棄明鏡臺和折枝園嗎?”
聶韶音一怔。
當然不願意!
她嘆了一口氣,給他夾了一塊排骨,才道:“所以,我也就隨口說說而已。現在呢,你先把北城流寇拿下。而我呢,繼續按我原定的想法慢慢來。咱們倆計劃並不衝突,何必要整出這麼個臉色,膈應我還是膈應你自己呢?”
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她其實已經把自己與他的未來捆綁在一起了,只是嘴硬不肯承認而已。
話說成這樣,君陌歸自然也不能矯情了,卻還是沒忍住抱怨道:“那你就不能說幾句好聽的話,哪怕只是祝願我旗開得勝也好,不是?”
聶韶音噗呲笑了,將他的筷子拿起來塞進他手裏,道:“既然你要聽這話,也行!”
她一隻手撐着下巴,另一隻手捏着筷子,筷子點在脣上。如此動作,她的頭有些歪,脣邊掛着笑意吟吟,道:“旗開得勝就不用說啦,逸王神勇,七絕樓座下高手無數,小試牛刀還能不勝嗎?”
見她這副嬌俏可愛的模樣,君陌歸自然也繃不住,面色不自覺鬆緩下來。
尤其是,她那副輕鬆調笑的模樣,分明就是故意在戲弄他的,他若當了真去,最後肯定要惹惱她,倒黴的就是他自己,他纔不上當。
聶韶音笑嘻嘻地又道:“逸王此去,要多加小心。雖說天氣暖了不少,可春寒料峭,一個人在外要注意身子,照顧好自己,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