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韶音當然不知道他內心裏情緒這麼多,搖頭失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你也不用自責,我與他之間的問題,從來不在你、或者其他人身上。我心裏清楚得很。”
提到這個,她再努力控制面部表情,也難免有些黯然流露於臉上。
她與君陌歸之間的問題,在於她不夠愛,在於君陌歸不夠信任。
或許,根源問題在她這裏?
正是因爲君陌歸發覺她不夠愛,因此纔不夠信任。正因爲她大大咧咧放浪形骸,君陌歸纔會百般擔心她會被其他男人所惑?
“姐姐。”藺梵音看着她眼底裏的惆悵和失落,只覺得心裏堵得不行,沒忍住脫口而出:“若真的很難受,便徹底放棄吧!”
聶韶音一愣,轉頭看他:“嗯?”
“逸王不肯放手,但實際上”
藺梵音在心裏深深吸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就算他不肯放棄又如何!實際上,他能夠給你名分嗎?姐姐可曾想過,就算他願意娶你,如此門第之差,皇上和太后能夠答應讓你當正妃嗎?就算勉強認可讓你當正妃,誰又能保證他不會有側妃、不會有妾室。退一萬步講,逸王不願意納妾,願意終生只有你這麼一個,但皇上和太后能同意嗎?”
難得他一次性說了這麼大一通,卻句句都在理。
不得不說,他說的這些問題足夠扎心了!
聶韶音沉默。
關於名分這個問題,最近實在是太讓她糟心了!個個都來提醒她,她與君陌歸在一起,必須容忍跟許多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偏偏她又不能否認!
藺梵音又道:“姐姐,你是這樣周全的一個人,我不相信你沒有思考過這些問題,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呢?”
沉默良久,聶韶音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說實話,我並不是沒有思考過這些問題,只不過,我沒有將這些問題放在心上,因爲我根本就沒有想過那麼長遠。”
愛都不夠愛,她根本就沒有想過婚姻的事。
她只想有一天過一天,或許正因如此,君陌歸纔會那樣不自信、纔會那樣對她不信任。
爲什麼她會有這樣的心態呢?或許這要歸咎於她的上輩子。
因爲身邊每一個在乎的人,最終都沒有留在他身邊,所以她下意識的不會去對任何人產生期盼,不會想着能跟對方長久的在一起。
不去希望,便不會失望。
沒把匕首交到別人手裏,就不給對方傷害自己的機會。
因此,這或許便是君陌歸與她所說的——她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哪怕他們分開了,她也不會覺得可惜!
所以才這麼輕易地說分手就分手!
如果她還能跟君陌歸和好,想長久地在一起,那就意味着她必須跨過這條心檻!
藺梵音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了什麼,見她臉色難看,有些忐忑:“姐姐,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自從認識聶韶音以來,藺梵音見到的都是她自信如神的模樣,不曾
見過她臉上露出迷茫無助的神情。
在他眼裏,她總是笑意盈盈的,對生活、對未來充滿了闖勁、充滿了希望。
遇到困難絕不低頭,百折不撓。
對藺梵音而言,她好像黑暗之中的一盞明燈,好像夜空之中指引方向的啓明星,好像在他溺水之時出現的一塊浮木
哪怕她心裏藏着再大的傷痛,她依舊能夠笑臉迎人,依舊能夠戰意凜然不屈不撓!
這樣的一個聶韶音,她卻也是在無人時候,會偷偷流眼淚、會偷偷難過、會借酒消愁之人。
而眼前,她也會露出這般迷茫的神情、她也會無助!
藺梵音十分後悔,明知道君陌歸大概是她暫時邁不過去的坎兒,明知道不能在她面前提及君陌歸此人,爲何他還要提起那個人!
“姐姐對不起我”
他還想說什麼,聶韶音卻擡起頭來,衝他淡淡一笑,道:“在我面前,何必這樣拘謹。別說你沒有說錯什麼,就算說錯了什麼,那又如何?”
目光聚焦在少年青澀卻可見來日風采的臉上,聶韶音眉眼含笑,極盡溫柔地道:“梵音,我留下你、栽培你、重用你、重視你並不是想要一個對我亦步亦趨的影子,我要的是你能獨當一面,你能乘風破浪,你能大放異彩!”
他躺在病榻之上,她站着。
雖然是他仰視着她,她俯視着他。
可她卻沒有半點壓迫,令藺梵音覺得自己是與她面對面相對而坐,他們是平等的!
是了,一開始聶韶音就說過,留下他不是爲了多一個僕人。
他心裏感動莫名,喉間卻像是被什麼哽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來。
聶韶音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忘了,你還有家仇親恨,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不要讓那些曾經把你踩在腳底下的人繼續囂張一世!但在那之前,你必須足夠強大,所向披靡!如若不能,那不如將那些過往都忘了吧。”
“我明白的,我不會忘的,姐姐!”藺梵音被她說得眼眶都熱了。
他不曾跟任何人提及自己的過去,聶韶音也不聞不問,就這樣信任於他。而她還是猜得出來他遭遇過什麼,給他最大的鼓勵。
一個人活在世上,或許會遇上很多人,經歷很多事。
可在他藺梵音的眼中,從今往後,唯她一人!
他說“我不會忘的”,既是說不會忘記家仇親恨,更是說:姐姐,我永遠不會忘記對你許下的諾言!
“行了,現在你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你姐姐我呢,是絕對不會滿足於涼都這一畝三分地的。我想要踏足這片大陸,希望明鏡臺和折枝園能夠走出閔梁。你算是我的臂膀,離了你,就算我未來一樣能夠達成,只怕腳步要慢上好多。”
聶韶音鼓勵完了,自然便是畫出一片藍圖:“梵音,若你願意,將來咱們姐弟便一起走!”
“好!”藺梵音不假思索脫口答應。
只要聶韶音開口,豈有不答應的可能!
他鄭重應承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