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君陌歸言簡意賅，鳳眸中寒意漸濃。
這個話題，倒是讓他整個人平復了下來。
聶韶音嘆了一口氣，又問：“那你呢？”
並沒有問過詳細，但是她的意思很明顯——他是會殺你的，那麼你呢？他要殺你，你會先下手爲強麼？
君陌歸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目光似乎放在他對面的珠簾上，但是眼神飄忽，顯然思緒跑遠了並不在眼前。
知道他一定會回答自己的問題，她很有耐心地等。
果然，片刻後，他才道：“我從未想過要與他爲敵，以前不曾，現在也沒有。”
他對皇帝只有防備，沒有主動進攻過。聶韶音瞭然，君陌歸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皇權產物，他尚未被權欲矇蔽內心，骨子裏還殘存着兄弟之情。
只見他緩緩說道：“其實，年幼時，因爲我們一母同胞的關係，加上他年長我七八歲之多，他對我也算頗爲照顧，我與他的關係相比其他兄弟，算是極好。我曾以爲，我們一輩子都不會禍起蕭牆。可惜，後來諸般事實，證明我的想法終究過於天真。”
難得他敞開心扉講起過去的故事，聶韶音自然不會打斷，慢悠悠地梳着頭髮，側耳傾聽。
“我仍記得，四歲那年，我被二皇兄騙去了御花園假山洞裏。是怎樣騙我過去的不記得了，只記得假山裏頭放了毒蛇。洞口，則放了”說到這個，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回頭看了她一眼，越過了這個問題。
繼續說道：“毒蛇我倒是不怕，殺了便是。可二皇兄十分惡毒，他在我身上撒了毒蛇最喜歡的藥粉，我一進去，那幾條蛇就往我身上爬，咬了我小腿一口。”
“蛇毒很快便令我一條腿全麻了，洞口有那種東西守着，我也不能跑出去。本以爲必死無疑，那時候，他來了。”
“守在洞口那只是父皇很珍視的東西，爲了保持血性，一直投喂生肉飼養，甚至放到山林中狩獵，兇性逼人。爲了救我，他把那頭牲畜給殺了。把我救出來之後，他則被父皇處罰，鞭笞六十，背部皮開肉綻，足足在牀上趴了三個月。”
“那幾年父皇心情抑鬱，十分暴躁。六十鞭前面三十鞭是他親自動手，沒有半點含糊放水。”
“你也曾捱過鞭子，應能理解那種痛苦。當時我很難過，每天守在他宮裏陪着他，他卻從未責怪過我。”
說到這裏，他臉上都是回憶之色，有對過往的追思，也有對現狀的唏噓失落。
聶韶音不忍見他難過，低聲打斷他的回憶，道：“所以，他對你也曾有過真心。卻不知，他還記得這些事麼？”
或許，一切改變，源自於權欲吧？後來，先帝發覺君陌歸更有才學，更合適當皇帝，因而重視君陌歸，於是讓那位黑化了？
這是聶韶音的猜測。
君陌歸答道：“那樣痛苦的三個月，他應是不會忘的，當時他已經十幾歲了。只不過，有沒有心去刻意記得這些，未必。”
“言之有理。”聶韶音點頭表示認可，心裏唏噓不已，擡頭卻見他眉眼還是有些難過，便忽然用手肘碰了碰他，賊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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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兮地問道：“你說的那隻畜生是什麼？”
哪怕只有四歲，她也不能想象連毒蛇那種可怕的東西都不懼的君陌歸，竟然會害怕得不敢逃命？
當然，他應該不會承認他是害怕吧！
果然，君陌歸看了她一眼，很快便轉移視線，眼神有些飄，道：“死都死了，問這個作甚？”
那模樣，倒像是有些難爲情！
聶韶音更加好奇了，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笑着追問：“告訴我唄，難不成你還怕我以後會拿這東西嚇你不成？放心吧，你都怕的，我肯定也怕。”
“我並非是害怕，你莫問了。”君陌歸避而不答，轉而道：“他之於我，有救命之恩，也曾有過手足之情。因此，哪怕他多次想要置我於死地，我亦不曾對他做過什麼，寧願一退再退，但求自保。”
他的語氣很平淡，可是聶韶音卻聽得很心酸。
莫名心疼。
他寧願裝病也要退讓，寧願不舉不治也不願意對皇帝發難。
她故意追問他害怕的那東西是什麼，便是想要轉移他的情緒，他不肯說，她卻不肯放過，又問：“能在御花園裏養着的東西，應該不是什麼獅子、老虎、狼之類的吧？”
如果是那類猛獸，就應該關在籠子裏了。
“不是。”君陌歸見她鍥而不捨，頗爲無奈。
聶韶音放下手中把玩着的梳子和頭髮，朝他身側挪過去，將下巴擱在他肩頭，蹭了蹭，道：“你就告訴我唄！以後如果再遇上了，我保護你！”
肩頭一重，君陌歸側頭，低頭看她。
她這模樣實在是纏人得不行。
半個身子在他身後，下巴擱在他肩膀上，上半身的重量往他身上壓，柔軟的身子往他身上蹭，又是披頭散髮眉目含笑，這舉動實在太考驗男子的定力！
好不容易纔平復下去，可不想再來一次煎熬，他便側過身來，拿起梳子給她梳髮。
如此一來，可以保持一點距離，他也能維持理智。
“說嘛，我保證不告訴別人，我要是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就讓我以後被那東西咬死！”聶韶音知道他在顧忌什麼，也就識趣地不往他身上湊了，只是斜眼笑睨他。
“別胡說！”君陌歸沉臉斥責她一句，瞧了她一眼，又道：“沒什麼可說的。”
聶韶音：“”
她撇嘴，道：“我猜，你是覺得丟臉纔不說的。若真是猛獸的話，你應該不至於覺得難爲情。難道是貓貓狗狗之類的？”
聞言，君陌歸手中動作一頓，用力過猛，一個不小心拉扯了她的頭髮！
頭皮一痛，聶韶音連忙捂住自己的頭，將頭髮從他手裏搶救過來，隨即震驚地看着他，道：“不會吧，被我說中了？”
他堂堂逸王，竟然怕狗？
皺了皺眉，覺得不可信，又道：“不對呀，上回我們倆出門的時候，不是還看見東邊鎮西將軍家養的幾條大狼狗嗎，也沒見你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