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也動過好多次不要這個孩子的念頭,在他對她無情的時候。
她甚至負氣的想,憑什麼幫他生孩子?他已經不愛她了,這個孩子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可是轉念一想,他都不要這個孩子了,她若不要,孩子得有多可憐?就像如今的她一樣,被他丟棄。
寶寶在她的肚子裏,其實跟他沒有關係,自從寶寶在她的子宮安定以來,每一天的營養,每一天的快樂,都是她給的,而作爲父親的他,除了一個京子,什麼也沒有給過。
她爲什麼不要孩子?她不是養不活不起一個孩子,她不需要擔心有人說她是單親媽媽,不用在意在意外面那些青年才俊在意她帶着一個拖油瓶。更不用害怕以後帶着一個孩子不好再嫁,因爲她沒有想過再嫁。
她不屑與任何嘲笑她的人爲友。亦不需要依附於那些人生活,自己就可以給孩子富足的生活,哪怕是不依靠申家。
這些能力是她在裴家這將近五年的時候,那個她喊了將近五年“爺爺”的人賦予她的。
其實這些都是她自傲時想到的東西,覺得自己足夠堅強。
不夠堅強的時候她就想,這個孩子當時也是愛情的結晶,至少在沒出事的時候,她是這樣認爲的,那時候的裴錦程好到無可挑剔。
那時候的她暗自慶幸自己的眼光,暗自慶幸自己足夠堅持,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在他對她不好的時候放棄,暗自慶幸“苦盡甘來”終於等到甘來。
只是幸福短暫,無法繼續,有時候甚至自己都分不清原因。
也許真是太過執著,所以纔會執意生下這個孩子,甚至在這樣的情況下,其實她怎麼會看不出來小心肝也想讓她做引產?只不過她不知如何開口罷了。
曾經在飛機失事的時候,裴錦程蹲在地上哀求過她,讓她把孩子留下,留個念相。
她如今執意如此,又何嘗不是想留個念相,她不但想爲了證明自己愛過一個叫裴錦程的男人而生下這個孩子,她還想這個孩子生下來是健康的。
既然孩子在她肚子裏多呆一天便是危險,便有可能小腦發育不全,便有可能出現畸形,便有可能出現缺氧造成腦癱,既然種種情況可能會出現,她願意趁着孩子現在還健康的時候,剖腹產。
七個月了,就算早產,也可以存活。
“我願意從明天起,就住進醫院,讓醫生觀察我的各項指標,直到可以做剖腹產的手術爲止。”申璇拉着裴錦程的後背的衣角,她的肚子還沒有大到可怖把他頂得老遠,她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沒有她曾經喜歡的鬚後水的味道。
裴立背過身去,一手撥着佛珠,一手扣着膝蓋,張一下,又扣上,緊緊的。
這個女孩兒,是他看着長大,帶着成長的。
初到裴家的時候,連最起碼的禮貌禮儀都是現學的,初到公司,連最基本的財務表格都看不懂。
後來她一天天長大,待人接物越來越老道,把公司也管理得井井有條。
初見她時,穿着和瑤兒曾經一個顏色的毛衫,那是一下子就柔軟他眼底厲色的顏色。可是後來她回答他的話,讓他知道這孩子有責任心,還有得救,不像瑤兒一樣……
如今想來,他那時候不準孫兒孫媳離婚是不是錯了?如果在阿璇還沒有陷得太深的時候,他們就離了婚,如今阿璇也不會變成這樣。
“醫生說,你的身體現在打麻藥做手術,也很危險。”裴錦程覆在申璇腹上的手沒有拿開,另一手習慣性的揚起,像是做過無數次這樣的動作一般自然,掌心貼在了她的後背。
她後背一僵,薄薄的真絲孕婦裙薄如蠶翼,他掌心的溫度,燙貼着後背,把她緊張冒寒的心緒都鎮了下來。
很久都沒有聽過他的心跳聲了,呯-呯-呯的,他這樣輕聲柔和,不帶諷刺對她說話的方式也是許久都沒有聽過了。
“引產也危險的。”她說。
“今天晚上就住院吧。”裴錦程的手心裏滾來滾去的小腳突然不見了,他有些急,在她的肚子上撫了兩圈,也沒有找到。
她擡起頭來,從他的懷裏退出來,自己的手撫在肚子上,慢慢的打着圈,撲哧一笑,她的音線偏低,若是說話緩柔,便讓人聽着耳根子發癢,“寶寶,你別跑了,是爸爸。”
申璇低着頭,用暖暖的聲音跟寶寶說話,“是爸爸哦,你剛剛感受到了嗎?爸爸的手掌好大,好溫暖是不是?以後爸爸會教你走路,教你寫字,裴宅裏有馬場,爸爸還可以教你騎馬,媽媽不敢騎,你以後可別學媽媽,要像爸爸一樣,騎馬的時候,超帥。”
七個月的孕婦,肚子再是不如同月份的孕婦,也不小了,一低頭,都看不到腳尖,所以眼淚一滴滴掉下來的時候,便全部都落在了肚腹上真絲裙料上,還有她的手背上。
裴錦程努力提了一口氣,不敢再聽她說下去,不敢看她掉眼淚,“我還有些事,先回公司,等會讓司機過來接你,讓鍾媽幫你收拾一下,晚上住院。”
裴立蹭地站起來,轉身喝道,“裴錦程!”
裴錦程沒有停下腳步,拉開門,“爺爺,您讓我來,我也來了,公司一大堆事。”
裴立氣得手揚起來指着門口頎長的背影,手都有些哆嗦了,“裴錦程!你不要做得太過份!”
裴錦程轉過身來,長嘆一聲,無奈道,“爺爺,該安排好的事,我都安排了,您還有什麼不滿意?”
申璇只是眼裏那些溼潮都已經眨幹了,她知道懷孕心情不好對孩子的心情也有影響,她之所以有妊高症,跟她懷孕過後經歷的事情太多也有關係,好多事都跟着着急上火,其實都是自己造成的。
嘴角上揚,上揚寬容的弧度,她拉住裴立揚起的手,“爺爺,沒事了,讓錦程去忙吧,我平時沒人陪,也照樣去醫院,這並沒有什麼不同,您不要擔心。”
簡單的一句話,明明只是直白的敘述和寬慰,聽在裴立耳裏,卻是分外的扯心。
“不用理他,他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申璇挽着裴立的手臂,笑皺了一下鼻子,“嗯,我也是這樣認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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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錦程坐上車的後座,“回醫院。”
爲了養腳,他已經很久沒有自己開車了,實在呆不下去,無法再看着申璇那種樣子,聽她那樣說話,就好象天馬上就要塌下來了,這樣的天塌下來,他覺得自己有些頂不住。
似乎孩子留給她,還要更好些,至少教孩子走路,教孩子寫字,她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