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廳裏。
裴錦程坐在椅子上,雖然不能亂動,但禮貌上的儀表儀容他也很注意,給了自己太太孃家人最大的尊重。
連申老爺子也沒有想到才受過傷的裴錦程會穿着正式的襯衣西褲坐在那裏。
裴錦程聽完申老爺子的話,眉頭淺淺一皺,而後目光幽幽席捲對上申老爺子目光的時候,他已經展眉啓口,“爺爺,白家小姐只是進來暫住,我不讓阿璇委屈。”
申老爺子又豈是糊塗之人,在得知白家小姐這幾個字的時候,他已經命人到g城來探了一下虛實,裴錦程的初戀,從小在一起十幾年,因爲成了植物人才分開。
人家要給他官面上的話,他卻想喫顆定心丸,申璇離婚的名聲不名聲,他是不在意的,雖然提出來他的想法,顯得申家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但不管有沒有希望,他都要試一下,幽而長嘆一聲,道,“這樣我就放心了,只小五性子剛烈,如果你們兩夫妻真到了過不下去的時候,我希望你能……放她一條生路……”
裴錦程眼中訝然晃晃掠過,他能看得出來申家爺爺在提出這個條件時候眼中的尷尬和期望,看來申家人是從頭到尾的都想要把申璇弄回海城去,若不是這次出事,若不是他歸還了婚契,他們又豈會甘休?
離婚的事,他不是沒想過。
曾經每天一起牀就想和那個囂張得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人結束這段婚姻關係,讓她從他眼前消失。
現在想來,也不曉得是習慣還是其他什麼,總之他現在每天起牀,必須看到那個女人。
以前他說,她毀了他的一生。
現在讓她還他一生,也是公平的,她不虧,不是嗎?
所以申家這種白日做夢的想法,還是最好趁早死了心。
“爺爺,我和阿璇的感情,很好。所以爺爺不用操這樣的心,等我身體恢復了,跟阿璇商量一下,正好回海城小住一段時間,正好,阿璇說過海城的金秋特別漂亮,不像g城,沒有那種黃橙橙金燦燦的感覺。我倒是嚮往得很,到時候爺爺可別趕我走啊。”
裴錦程這段話起先說了拒絕,而後話鋒慢慢偏移,又說到了拉家常上去,一下子把申老爺子弄得不知道怎麼接口進行接下來的話題。
申凱暗道裴錦程的城府好深。
也不用細細揣摩,單看這樣一座大宅,跟座小皇宮沒有區別,雖然裴立治家嚴明,猶如一代明君,但是家宅裏每房分支清明,他早就知道裴家的男人是在校的時候就必須要有賺錢的本領,那是一種從小就開始在培養的技能。
裴錦程雖然年輕,又昏睡三年,但是他是裴家未來的家主,這裏面的鬥爭,恐怕還是看不到的,如果多年後家主並沒有易主,就說明這個男主有不容小覷的心機和城府。
一個男人要成功,沒有心機和城府是萬萬不能的,但是這種東西,他不想要裴錦程用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幾人在廳裏圍茶機而坐,侃侃閒談的氛圍,明明剛剛說了些令人心裏緊張的話,這時候又像沒事了一樣,申凱一派鬆散,笑道,“那你們什麼時候回海城,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給你安排一下海城七日遊什麼的,怎麼也得拉你們去體會一下什麼叫黃金週。”
“哈哈!”裴錦程聽得申凱半痞的玩笑傳來,不禁大笑。“好好好。”
有時候發現,受點傷倒沒什麼。
大舅子至少不會像以前一樣,一看到他就乾瞪眼了,適時話題一轉,不想再說那些家常,以免又扯到他的婚姻上去,“大哥見過鍾書記了嗎?”
“嗯,昨天聊了一夜,以後還得多走動,以前疏忽了,這次是個大教訓。”
“倒沒什麼,誰家不會遇上個什麼事?”
申凱是以爲萬事一碼歸一碼,不滿意妹妹和裴錦程的婚姻是回事,但裴錦程爲申家做的事不能不記功,不能理所應當,所以在對裴錦程出言相謝的時候,並未覺得有一點心不甘,情不願,“這次多虧了錦程你,不然申家真是有點惱火。你這傷,讓我們都內疚得很。”
裴錦程聞言,不禁莞爾,“大哥哪裏的話,一家人,不說那些。”
裴立此時已經跟旁邊坐着的申老爺子交耳相談,並沒有管那些年輕人說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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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璇扶着樓梯,緊緊的抓住,腳上的棉拖沒有聲音,她已經走到了轉角,身後的聲音已經聽不太清楚,但她的耳朵還是可以將那些不清不楚的聲音漸漸放大,聽不清楚也像打雷一樣,炸得耳根子疼。
腳上有些虛軟,她的力量全都在手上,木質的樓梯扶手老舊卻光滑有質感,這園子說是在裴錦程出生後翻新過,但是好的木料都沒有丟,聽傭人說,光這幾層樓的扶手木料都值上百萬。
這宅子裏單單普通一樣東西,都是不菲的價值,裴家的實力是那麼的強。
強到幾乎要了申家的老命的婚契在他們的眼裏居然可以原物退回,只爲娶白珊進門。
她以爲裴家是稀罕那些東西的,裴家人都是在乎金錢的,不能離婚也是擔心離婚分家產造成散財。
雖然錦程控股確實有錢,但是申家那些婚契不是小數目啊。
到底是因爲看不上那些東西,還是白珊太值錢?
白珊要進門的事,她心裏是萬分疼痛,卻從未在哥哥爺爺面前提半個字,怕他們擔心,自己也羞於啓齒。
哥哥是有仕途的,他的妹夫卻要娶妾,是多難堪啊。
她自己難堪可以,現在卻要讓申家難堪。
她一直苦心經營的“我很好”三個字,就這樣如同一件沒有衣釦的衣服一下被人扒開,赤0裸裸的呈在衆人眼前。
她每次用聲音,用微笑畫的“我很好”三個字,被人用強力的硫酸潑掉,洗掉。
那些灼湯在她身上的硫酸黏附在她的皮膚上,痛得她想要放聲大叫。
他怎麼可以?
可以去申家剝開她的衣服,腐灼她的皮膚。
縱使她是申家的女兒,但在申家人的面前,她還是需要衣服蔽體,還是需要光潔的外貌。
她現在像個什麼?
像個什麼啊?
他所承諾的顏面到底是什麼?
顏面。
她是再無顏面面對自己的爺爺和哥哥了。
她苦心經營的顏面已經被毀得乾乾淨淨。
裴錦程,你到底給我的,是什麼顏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