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眼童子外表呈現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六歲孩童模樣,俊俏可愛,頗爲討喜,但是額頭之上呈現出蓮蓬狀的空洞,密密麻麻,令人生寒,洞中幽芒閃爍,構成一隻又一隻綠豆大小的邪眼。
這些邪眼不但生長在其體內,還以某種奇異的方式溢出身軀,在外面顯現出懸空而立的眼瞳狀虛影,周身上下異芒環繞,充滿着法則的韻律。
此是法相具現之表現,若有見多識廣的修士在此,便能認出,他已然將自己法相之中的百枚邪眼煉化了大半融入到此身,堪稱半步法身,整個頭顱也似受此影響,無時無刻不處在其加持之下。
“未知法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不知法王蒞臨敝地有何貴幹?如若有在下能夠效勞的,不勝榮幸之至……”
一番騷亂驚動了此間的主人,趙子仁很快趕了過來,驅散閒雜人等,殷切見禮。
他此刻表現得和其他山野散修一模一樣,適當表現出對魔道正宗大修士的敬仰與畏懼,但與此同時,又有着幾分趕趟着上去巴結的意味。
百眼童子未曾在意他,只是道:“你們這裏有個方林?本座是專程來找他的。”
趙子仁道:“您說的是我們二大王?他正在谷內清修,還請閣下稍候,我即刻派人去通知。”
不久之後,方林受召而來,見了百眼童子,無悲無喜,只是淡然施禮。
百眼童子見多了諂媚討好之輩,也有桀驁難馴之人,各種表現,不一而足,但是這等平靜淡然,彷彿面對的並非元嬰大修士,而只是尋常人物的,還真沒有怎麼遇到過,不由得微微點頭:“果真好心性。”
再看方林骨相,森然如雪,潔白無暇,乃是正經的白骨道天才。
以他見識之廣,亦是爲之而驚訝。
“本宗白骨道傳承以骨相爲重,常庸資質者爲灰骨之資,骨帶雜色,斑駁稀鬆,優秀者爲淨骨之資,森然清潔,全無雜色,而上品者方是白骨,皎白如玉,你,已然入道矣。”
趙子仁聞言道:“法王前輩,我曾聽聞白骨宗白骨道的傳承不看什麼五行靈根,而是看骨相。”
百眼童子似乎心情大好,居然朝他笑了笑,解釋道:“不錯,本宗判斷依據,乃是生靈尸解之後骷髏骨架所呈現出的形象質地來區分。
除了灰骨,淨骨,白骨之外,還有金骨,玉骨諸相,並非比白骨更爲高等,而只是平齊的異種天資,玄骨,鐵骨諸相與淨骨相齊,血骨,黑骨諸相,則與灰骨相齊。”
趙子仁道:“這其實正是當初白骨宗的前輩高人們作白骨觀而得的感悟,世俗生靈死亡腐朽的變化過程,褪去凡庸,一切種種塵垢與因果之後,所剩下的白骨便是最高境界。
如此之物,象徵的是脫離塵世,拋舍肉身之後,得清靜自在的無上修爲,白骨宗所修之法,很多地方與仙門正道的太上忘情有相通之處,但是更加偏向於冥宗的黃泉之道,乃是走的寂滅,幽靜,死亡諸道,而且離欲寂靜的是肉身,也非元神。”
百眼童子道:“吾宗以得見白骨爲入道之始,一個生靈氣血旺盛,生機循環,骨頭內尚有精髓未散,是不會呈現出白骨之狀的,即便大能高手修煉有成,也只會修成金骨,玉骨,而非白骨。
唯有死人,而且還是死去之後埋藏在土地中已久的屍體,纔會呈現出白骨之狀,才能入此道。
本座自己的前身就是一具被埋藏在亂葬崗中的嬰兒屍體所變化,此身前塵,一不是什麼大能高手,二不是什麼有德修士,只不過是普通世俗凡民的夭亡之子罷了,但天地靈氣秉承玄陰地脈而流轉,一股道蘊凝聚於白骨之上,方始成精,而後再經多年修持,得見大道,此即所謂之天生地養之道體。”
他看似與趙子仁論道,實則眼睛瞧都沒有瞧他,而是盯着方林,如同世俗之人見金銀財寶。
“方林,你與本宗有緣,合該入我白骨之道,可願拜在本座門下,爲我弟子?”
趙子仁聞言,作驚歎狀:“前輩竟然願意爲了方道友你破宗門之例!方道友,快快答應,這可是天大的機緣?”
孰料方林微微搖頭,拒絕道:“我已得見大道,閣下修爲境界雖高,仍不足以爲我師。”
趙子仁大爲意外,不禁看向百眼童子,卻見百眼童子哈哈大笑起來。
“是麼?”
他說話之間,百眼浮現,密密麻麻的邪眼之影在空中睜了開來。
頓時間,虛空震顫,四方上下的天地彷彿被其神念封鎖。
趙子仁心中一緊,還以爲對方生氣了。
但他以他心通略作窺探,卻又發現,對方心境平靜,並無絲毫殺念,於是明白過來,這是在考驗方林,看看他是否真的已然得見大道,有着成爲大能高手的潛力。
白骨宗這等宗門,就算在魔道也是另類之中的另類,一個此道天才,再如何重視都不爲過。
頂撞駁嘴,驕橫肆意,並不算什麼大事。
而與之相反的,是尋常雜兵多不勝數,冥河血海之內隨便一撈就有一大把,隨意打殺煉化也毫不心疼。
如若方林真的擁有他所說的那般天資和成就,自然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如若沒有,那單憑拒絕前輩好意這麼一條罪過,堂堂結丹,也能當場打殺了。
卻見方林面對百眼童子威勢,仍舊古井無波。
他得見離欲寂靜之道,要證的是清靜之果,山崩海嘯於前,亦不能打動分毫。
當下寂滅蓮香流轉,空中異芒陣陣,對抗其力。
令趙子仁甚至百眼童子都震驚的事情發生了,那些眼睛竟然開始一個接着一個閉合,彷彿受到其影響,重新沉寂下去。
唯見一些仍然縮在法身之內,擁有着法域保護的斜眼仍然睜開者,但是百眼童子也聞到了那股寂滅蓮香,一股離厭之心生出,萬事萬物,彷彿都失去了意義。
“算了……毀滅吧……”
他轉念之間,竟然生出了這樣的思緒。
但進而,又連毀滅都懶得毀滅,只想着懶洋洋的呆在這裏不作動彈。
不過前輩高人畢竟是前輩高人,他人,他已經將自身額頭以上煉就法身,保護着部分元神不受外力影響,本心所蘊的自我意志很快重新佔據上風。
“好,好!”
百眼童子目光炯然,見獵心喜似的看着方林,愈發的滿意了。
“果真沒有欺騙我,已有道法真意!”
他口中的道法真意就是法則之力的別稱,這是來源於本源道果的力量,擁有着扭轉一切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