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幾人圍坐在桌上喫飯,都緘言不語。
倪遠皓一直觀察莫少白,他心裏有太多的疑問,卻不能說出來。
按照他和大哥的對話,他該是恨倪家的,可現在,他還是能與他們同桌喫飯,言語舉動見也沒有絲毫失態。
是他弄錯了,還是說他真的理智到只會針對爸一個人?
晚飯後,倪明昱安排從遠處趕來的人住宿,讓方旭去送他們去酒店,自己則倚在門外,點了支菸抽起來。
倪遠皓裹緊了羽絨服,走到他身邊,“大哥。”
“嗯。”倪明昱應聲,從口袋裏掏出煙,“抽菸嗎?”
倪遠皓愣了一下,果斷搖頭,“沒抽過。”
“嗤,挺乖啊。”
倪明昱合上煙盒,在手裏把玩,隨意說的這句話,讓人聽不出是稱讚還是嘲諷。
倪遠皓找了地方靠着,靜靜地看向遠處。
前幾天下了雨,路邊還有水坑,夜裏溫度降下來後,結了一層薄冰。
倪明昱將手裏的菸蒂彈開,零星的火花蹦落,最後在薄冰上熄滅。
倪遠皓看着他又抽出一支菸點上,眉頭皺了起來,問道:“大哥,你是在煩爸和莫大哥的事情嗎?”
不知道怎麼,在得知莫少白是和倪明昱說話的那人,就想找他問清楚。
可能從小就是在寄宿學校長大,他一直對家沒有特別強烈的感覺,只知道在他懂事之後,媽媽和姐姐會對她說倪明昱和倪初夏的壞話。
曾經,他也一度很討厭他們,覺得他們奪走了屬於他的父愛,讓他的媽媽和姐姐傷心難過。
可後來,他發現,很多事情並不是他聽到的那樣。
譬如,二姐的丈夫曾經是大姐的未婚夫,但媽卻一直灌輸是大姐要搶二姐的男人,再譬如,媽和二姐擔心大姐奪走公司,可之後他了解到,那時候公司出現問題,媽帶着他和二姐離開,是大姐憑藉自己撐起公司。
還有太多的事情,是令他疑惑的。
但他只想跟着自己的判斷去處事,即便媽和二姐與大哥大姐之間有矛盾,他也不想成爲黑白不分、盲目相信一方的人。
聽了他的問話,倪明昱手指略微一頓,沒吱聲。
倪遠皓收回紛飛的思緒,繼續問:“我聽出莫大哥就是上次和你說話的人,爸做的事情真的不可原諒嗎?”
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想這件事,卻沒有頭緒,如今好不容易碰到倪明昱,就是希望他能解答心中的疑惑。
他告訴自己要忘掉這件事,所以他誰都沒有說,但已經知道的事情又怎麼能忘記呢?
“對,不可原諒。”倪明昱深吸了一口煙,將視線投在他身上,“你這麼關心,是怕他出事沒人養你?”
“我,我沒這麼想。”倪遠皓垂下頭,“只是,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呵,弄清楚之後打算做什麼?告訴他讓他早做準備,還是你準備大義滅親。”
倪明昱看着眼前的傻小子,無論是語氣還是措詞,都多有剋制。
面對倪明昱並不中聽的話,倪遠皓沉默了。
自己知道這件事就是一個意外,能看出倪明昱對這件事的態度是持放任態度,任由其發展。
甚至,他似乎還能感覺到他或許是希望這件事儘早解決。
不知道該怎麼做,卻明白自己沒有能力,在他面前以及在這件事面前,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大哥,不管你怎麼想,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想把前因後果弄明白,僅此而已。
“我只能告訴你,這是上一輩的事情,不要再操心了。”倪明昱把煙摁滅,目光隱隱閃動,視線投向他時,眼中多了些異樣。
*
倪初夏盤腿坐在一邊,身上裹着毯子,旁邊是厲澤陽。
她的確忙了一天,但他也從得知消息後沒有休息過,一直幫着處理事情。
這會兒,厲澤陽手機響起,示意後,他到一邊接通電話。
倪明昱帶着一身寒露走過來,“晚上有我在這,你就先回去吧。”
“不用,我能行的。”
倪初夏果斷拒絕他的提議。
瑤姨在生病的時候,她因爲工作的原因很少貼身照顧她,如今她走了,能爲她做的就只有守靈。
“累了就睡會,彆強撐。”倪明昱點頭,伸手撓了撓她的頭,跨步走向莫少白那處。
莫少白坐在那裏,眼眸有些泛空,手裏拿着一張照片,是他和林瑤近期拍的旅遊照。
“少白,瑤姨最牽掛的就是你,他希望你能快樂,你明白嗎?”
莫少白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現在腦子裏就想着怎麼扳倒你爸,查清當年所有的真相。”
倪明昱問:“之後呢,做完這些之後呢?”
“我就會快樂。”莫少白看着他,抿脣笑起來。
清澈的眸子閃着光亮,白皙精緻的五官也多了一些生機。
那一年,在他瀕臨崩潰的時候,是倪明昱拯救了他,爲此,他很感激。
可這不代表,他能就此忽略倪德康對他父母做的那些事情!
倪明昱擡手,摁着眉心,沉默良久後,說道:“好,我來幫你。”
話落,他的身心放鬆下來,像是解脫。
*
厲澤陽掛了電話走過來,重新坐回位上。
偏頭對上倪初夏疑惑的目光,他低聲說:“大哥的電話,他和大嫂明早過來。”
“我忙的都忘記告訴曼曼了。”她擡手捶着腦袋,面上帶着懊悔。
厲澤陽拉開她的手,大手攬住她的腰肢,將她的腦袋按在懷中,“休息一會吧,我在這裏不會有事的。”
倪初夏緊抿脣角,從接受瑤姨的離開到剛剛,她把情緒收拾的很好,安頓那些悼念者,對着他們強顏歡笑。
可現在,靠在他懷裏,就覺得很心安,所有不好的情緒都可以宣泄。
鼻尖縈繞屬於他的氣味,倪初夏迷戀的在他懷中蹭了蹭,深深吸了口,“謝謝你。”
“又犯什麼傻?”
男人垂頭望着她,心情似乎都因爲他專注的目光而變好。
“覺得只要有你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也不會害怕了。”倪初夏伸手摟住他精壯的腰肢,更加抱緊他。
厲澤陽低頭將脣印在她發頂,輕聲說:“休息吧。”
這一夜,倪初夏一直都處在半睡半醒間,腦海裏,都是這些年對於瑤姨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