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間長長的、光線昏暗的房間的一側。許多刻着盤繞糾纏的大蛇的石柱,高聳着支撐起消融在高處黑暗中的天花板,給瀰漫着綠盈盈神祕氤氳的整個房間投下一道道長長的詭譎的黑影。
哈利的心怦怦狂跳着,他站在那裏,傾聽着這令人膽寒的寂靜。蛇怪是不是就潛伏在某根石柱後面的黑暗角落裏?金妮在什麼地方?
他拔出自己的魔杖,在巨蛇盤繞的石柱間慢慢前進。他每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都在鬼影幢幢的四壁間產生空洞、響亮的回聲。他一直眯着眼睛,準備一有風吹草動,就把眼睛緊緊閉上。他總覺得那兩隻石蛇的空眼窩始終都在跟隨着他。不止一次,他彷彿看見了什麼動靜,緊張得肚子都痙攣起來。
當他走到與最後一對石柱平行時,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座和房間本身一樣高的雕像,緊貼在後面黑乎乎的牆壁上。
哈利必須高高地仰起脖子,才能看見上面那副巨大的面孔:那是一張老態龍鍾的、猴子般的臉,一把稀稀拉拉的長鬍須,幾乎一直拖到石頭刻成的巫師長袍的下襬上,兩隻灰乎乎的大腳板站在房間光滑的地板上。在那兩隻腳之間,臉朝下躺着一個穿黑色長袍的小身影,頭髮紅得像火焰一般。
“金妮!”哈利低聲喚道,急步奔到她身邊,跪了下來,“金妮!你不要死!求求你,千萬別死!”他把魔杖扔到一邊,抓住金妮的肩膀,把她翻轉過來。她的臉像大理石一樣,冷冰冰的,毫無血色,但她的眼睛是閉着的,這麼說她沒有被石化。那麼,她一定是……
“金妮,求求你醒醒吧。”哈利絕望地搖晃着她,低聲哀求道。金妮的腦袋毫無生氣地耷拉着。
“她不會醒了。”一個聲音輕輕地說。
哈利大喫一驚,跪着轉過身來。
一個黑頭髮的高個子男孩靠在最近的那根石柱上,正注視着他。那男孩的輪廓模糊不清,十分奇怪,就好像哈利是隔着一層霧濛濛的窗戶看着他。但毫無疑問就是他。
“湯姆——湯姆·裏德爾?”
裏德爾點了點頭,眼睛沒有離開哈利的臉。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會醒了?”哈利氣急敗壞地問,“她沒有——她沒有——?”
“她還活着,”裏德爾說,“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哈利愣愣地瞪着他。湯姆·裏德爾是霍格沃茨五十年前的學生,可是現在他站在這裏,周身散發着一種古怪的、霧濛濛的微光,那樣子絕不會超過十六歲。
“你是鬼魂嗎?”哈利不敢肯定地問。
“是一段記憶,”裏德爾平靜地說,“在一本日記裏保存了五十年。”
他伸手指着雕像的大腳趾旁。那裏躺着哈利在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裏發現的那本日記。哈利一時很想不通它怎麼會在那裏——但是他還有更加緊迫的事情要處理。
“你必須幫助我,湯姆。”哈利說着,又扶起金妮的頭,“我們必須把她從這裏弄出去。有一個蛇怪……我不知道在哪兒,但它隨時都可能過來。求求你,幫幫我吧……”
裏德爾沒有動彈。哈利滿頭大汗,總算把金妮從地上半抱起來,然後又俯身去撿他的魔杖。
可是魔杖不見了。
“你有沒有看見——”
他一擡頭,裏德爾仍然在注視着他——修長的手指間玩弄着哈利的魔杖。
“謝謝。”哈利說,伸手去拿魔杖。
裏德爾的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他繼續盯着哈利,漫不經心地把玩着魔杖。
“你聽我說,”哈利焦急地說,死沉死沉的金妮壓得他膝蓋發軟,“我們必須走!如果蛇怪來了……”
“它不受到召喚是不會來的。”裏德爾無動於衷地說。
哈利把金妮重新放回到地板上,他再也抱不動她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說,“快點,把魔杖給我,我可能會需要它的。”
裏德爾的笑容更明顯了。
“你不會需要它了。”他說。
哈利喫驚地望着他。
“你說什麼,我不會——”
“哈利·波特,我等了很長時間,”裏德爾說,“希望有機會看到你,跟你談談。”
“哎呀,”哈利漸漸失去了耐心,說道,“你大概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們現在是在密室裏。我們不妨以後再談。”
“必須現在就談。”裏德爾說,臉上仍掛着明顯的笑容,他把哈利的魔杖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這裏發生的事情真是太古怪了。
“金妮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他慢慢地問。
“哦,這可是一個有趣的問題,”裏德爾愉快地說,“說來話長啊。據我看,金妮·韋斯萊之所以會變成這樣,真正的原因就是她向一個看不見的陌生人敞開了心扉,傾訴了自己的全部祕密。”
“你在說些什麼呀?”哈利問。
“日記,”裏德爾說,“我的日記。好幾個月來,小金妮一直在上面寫她的心裏話,向我訴說她令人心疼的煩惱和悲哀:她怎樣被哥哥們取笑,怎樣不得不穿着舊長袍、拿着舊書來上學,還有,她認爲——”裏德爾的眼睛狡猾地閃爍着,“——認爲大名鼎鼎的、善良的、偉大的哈利·波特永遠也不會喜歡她……”
裏德爾說話的時候,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哈利的臉。他的眼睛裏隱藏着一種近乎貪婪的神情。
“太乏味了,聽一個十一歲小姑娘講她那些幼稚的煩心事,”他繼續說道,“但是我耐着性子,寫出一些話答覆她,我是慈祥的、善解人意的。金妮簡直愛上我了。哦,湯姆,沒有人像你這樣理解我……我真高興得到了這本日記,可以向你訴說知心話……就像是擁有一個可以放在口袋裏隨身攜帶的朋友……”
裏德爾發出一聲冷冰冰的刺耳的大笑,不像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發出來的。這使哈利脖子後面的汗毛根根豎起。
“不是我自己吹噓,哈利,我一向能夠隨心所欲地把人迷惑住。所以,金妮把她的整個靈魂都向我敞開了,而她的靈魂偏巧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吞食着她最隱祕的恐懼、最深藏的祕密,胃口越來越大。我漸漸強大起來,比小小的韋斯萊小姐要強大得多,強大得足以向韋斯萊小姐透露我的幾樁祕密,開始把我的一小部分靈魂也向她敞開……”
“你說什麼?”哈利問,覺得嗓子眼裏幹得要冒火。
“你難道還猜不出來嗎,哈利·波特?”裏德爾輕聲細語地說,“是金妮·韋斯萊打開了密室。是她掐死了學校裏的公雞,並在牆上塗抹了那些嚇人的文字。是她放出斯萊特林的蛇怪,襲擊了四個泥巴種,還有那個啞炮的瘦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