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欣懷着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樣的心情，忐忑而又不安地再次來到這棟小樓前的時候，她在樓外，站立了很久。 .
好久之後，她才深呼深吸，強令自己勉強平靜下來，樓。
二樓，三樓。
然後，熟悉的房間，熟悉的綠，熟悉的紅紫粉白。
沈欣發現，花變了，不止是顏色變了，位置變了，連樣式和大小都變了。
似乎，連地板的綠色草毯也和昨天有點不一樣。
但，花香還是那麼不可思議，花狀也還是那麼風華絕代，連被當作背景的綠，也都是那麼的晶瑩如玉。
這一次，沈欣沒有再入神打量，在她自己都聽得到的怦怦心跳，她對着房裏的方向道：“許……許哥……許大哥，我來了！”
她不止是話語斷續。
連聲音，也微帶些生澀和沙啞，有點不像是一般年輕女子的聲音。
那是，一個人，好久都沒有怎麼說話的表現。
孤單孤獨，證據無所不在。
許廣陵從房裏走了出來。
看着眼前帶着些許不安垂手站立着的女子，恍惚間，他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初次踏入章老先生書房的自己。
一眨間，兩三年過去了。
時光真個如水。
“我這裏沒有椅子，倒是委屈你要站會了。”
“沒，沒關係的。”沈欣兩手不自覺地摩娑着自己的褲側，如一朵在春風有些怯寒的小白花，“許大哥，你，你想要我做什麼？”
許廣陵沒有說話，而是微微伸手。
在這一伸手，樓外，一株藤蘿的枝葉自動枯萎、脫落，只留下其主幹的部分。
然後，主幹十來釐米長的一小段，進入了許廣陵手。
這甚至不是凌空飛入，而好像，這小木段本來在他的手。
沈欣兩眼不自覺地睜大，看着她的眼前。
許廣陵微微一笑，卻不多言，下一刻，這截小木段在他的兩手之間輕微地擺動和翻滾着。
這時，沈欣入神又或者說出神了，不自覺地愣怔。
“喏。”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或許長或許短，是遞到沈欣眼前的小木段打斷了她的愣怔，讓她回過神來。
沈欣本能地第一時間伸兩手接過，然後低頭看去。
再不是小木段了。
剛纔這時間，原本的小木段已經大變形樣。
其實也不是大變，不過是從頭到尾消去了一些地方，但是，和之前的模樣已經是截然不同。
剛入眼，沈欣便驚訝至極地瞪大了眼睛。
迅即地擡起頭來，看了許廣陵一眼，隨後，她又低下頭去，開始默默而又專注地看起了手的小木段。
不，雕像。
她的雕像。
長約十二釐米寬約三釐米的雕像，完美地展現了她的形象。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頭髮，她的肩頸，她的手……
沈欣愣愣地看着。
把手的小雕像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最後，她的視線像被膠水黏住一樣，牢牢地凝注在雕像的眉眼之間。
雕像，那個眉目清麗宛然，如精靈一般的女子，在淺淺笑着。
是她！
不止是形象，非常酷似，甚至都不能簡單地用酷似來形容，而應該說簡直一模一樣。
連神態，某種骨子裏的神韻，都非常非常的相像！
然而……
她從沒有這麼笑過。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
可是，這般地淺淺笑着的模樣，真的很好看。
原來……我也是可以這麼好看的麼？
沈欣再次地愣愣出神，思緒，好像穿過歲月，回到了過去的日子裏。
然而，過去的那些日子，從她記事起到現在，不說有多苦難，至少，絕少歡欣。
沈欣，只應該是省心，而不是這個沈欣。
又或者，沈不欣。
笑的時候，或許也是有的，但絕談不歡笑。
還記得幼兒園的時候，有一次，被老師誇張，她帶着滿身的驕傲和開心，可是當天晚，父母大吵了一架，而後，母親罵了她，小賤貨什麼的。
父親倒是沒罵她，只是陰沉着臉，給了她一個巴掌。
類似這樣的情況，不是一次兩次，也不是三次五次。
而是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堆疊在她的記憶裏，堆疊在她過去的歲月裏。
對一個孩子來說，父母便是完全的天地。
而直到長大之後，她才知道，她一直都生活在京城最嚴重時的霧霾都還要濃重的陰鬱。
此時此刻，思緒陷入過去的回憶裏，沈欣的眉眼漸漸低垂，無邊落寞涌起，包裹着她。隨後，她的眼神又不自覺地變成某種茫然和空洞。
但時間並不長。
很快地，那種茫然和空洞，對了眼前的雕像。
眼前的雕像，在淺淺地笑着。
如她聽過並很喜歡的那首歌詞一般，“自顧自美麗”。
沈欣再次地怔愣。
她的眉眼，久久怔愣地看着手雕像的眉眼。
這般默默地看了不知道多久，她的嘴角不知不覺地輕扯，似乎是想做出和雕像一樣的動作，又或者，只是下意識不自覺地模仿。
但模仿得……
並不成功。
或者說，相當失敗。
雕像淺笑得極流麗，又極恬淡自然。
如一抹春風。
如一泓秋水。
而她扯動的嘴角，其神態，相當之生硬。
隨後，覺察出自己的動作，她乾脆幅度極明顯地咧了咧嘴角，當是笑了。
然後，視線從雕像移開，擡起頭來。
“喜歡麼？”
在這個時候，許廣陵這般問道。
“……”
沈欣看着他，囁嚅了一下嘴角，沒有說出話來。
“不喜歡？那給我，我把它毀了。”
許廣陵伸手。
沈欣兩手合攏，緊緊而又輕輕地攥着手的雕像，緊貼在身前，甚至微轉着身子，有錯開、躲避眼前之人的意圖，唯恐手的東西被搶走了一般。
“不要。”
“……喜歡。”
許廣陵淡淡一笑，再次伸手，不過這次不是對着沈欣，而是對着窗外。
下一刻，又一截小木段，出現在他的手。
沈欣緊緊地盯着他。
而後，她看到，又一個雕像，在他的手生成。
一個。
一個。
又一個。
從前到後，一共八個雕像。
“喏，小沈，見面禮，拿去。你先回去吧，明天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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