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許，你能完全分辨出這酒裏的九十九味藥？”
說着這話的石九陽，像一口吞了三十個鹹鴨蛋，有點噎着。
“你們十藥堂也好，百藥堂也好，不都是喜歡以九當十麼？”許廣陵笑道，“以前我在底下十藥堂的時候，就沒見櫃檯上擺的藥超過九種。”
“所以啊，你這‘百花酒’裏只有九十九味藥，也是我一猜就可以知道的！”
石九陽伸指虛戳了戳許廣陵，搖頭笑笑，沒說什麼。
這話純粹是騙傻子呢。
“三十種花作底料，三十種花作主料，三十種花作輔料，又以六陽花等九種花作穿針引線。”
你先前都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了，然後再掉過頭來說只是猜的，喂，到底是你傻還是我傻啊，老夫要是信了你的這話，這麼多年都活到樹身上去了！
而且，這酒根本不是現成的方子，是他和堂內的藥師根據一些藥方、酒方自研所得，這酒還是首次問世，就連現下所開的這一罈，都是那批酒裏的第一罈，連那些藥師都還沒有品嚐呢！
“以九當十，是上古之時，本宗開宗祖師所遺祖訓。”
石九陽並沒忽視許廣陵剛纔話中的小小疑問，認真解釋道，“祖師的意思是，十是完美，九是極限，我們哪怕做到了極限，也像是九相對於十這般，相近，卻還有着距離。”
“後來又有宗主註解祖師的話，說我們萬藥宗既然自詡以藥爲宗，便要真正地做到兼容幷蓄、萬流歸宗，並以此作爲本宗的核心宗旨之一，萬世不移。只有這樣，才能不斷地超越自身、接近極限，乃至超越極限，接近最終的那個完美。”
“所以究其實，本宗並不是以九當十，而是以此來時刻告誡宗中子弟，我們是十藥堂，但我們現在只做到了九！”
“十藥堂如此，百藥堂如此，千藥堂如此，萬藥堂也是如此。”
聽着這話，許廣陵心中感慨。
“貴宗祖師高見！”
石九陽講解完後，他如此這般說道。
顯然，那位不止是一代大宗，更是一代大宗師。許廣陵赫然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當然，某種意義上，這也算是自誇自贊了，就如地球上時某人說自己“有臥龍鳳雛之姿”一樣。
不過話又說回來，臥龍先生當年自己也是這麼幹的，“自比管仲、樂毅。”
說自誇自贊，倒也不是許廣陵看不起自己，而是此界先賢，實有天人之質，凌霄宗的前輩是如此，萬藥宗的前輩亦是如此。
他目前不過是瞭解了他們的一點點相關，如凌霄宗的《清淨經》，如萬藥宗的石九陽所述的這番話，但僅僅只是這般的管中窺豹，就已經感受到了他們的大不凡。
九大仙宗中的其它諸宗之歷代先賢，想必亦是如此吧？
而以此界未斷絕的文明傳承來說，那該是一個多麼璀璨又浩瀚的文明之海！
此時此刻，許廣陵心中油然生出一個念頭。
那就是，日後，當出入諸宗，遍覽所藏！
不過這顯然是大有難度的，該怎麼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凌霄宗沒什麼好說，本宗，只要他不斷地“成長”着，終是會一點一點地融入凌霄宗的體系之中的，而凌霄宗的核心祕藏，也終有一日會對他完全地開放。
萬藥宗，萬藥宗的攻略難度也不是很大。
所以他要把“大藥師”的身份給立起來，並以此進入萬藥宗的體系。
宗門當初因爲修行的緣故，安排他從十藥堂開始習藥，算是誤打誤撞，此刻看來，就猶如造化之手的輕輕撥弄，一撥之下，便恰到好處，直接把他以後的其中一條發展道路給鎖定和鋪設了。
其它諸宗麼……
其它諸宗就不太好說了。
九大仙宗之間，既有相好，又有相惡，還有相互冷淡，想以一宗之出身來出入九大仙宗，遍覽九府祕藏，是有點類似於癡人說夢的。
所以還得想其它辦法。
不過這也只是遠景規劃而已，目前還提不上日程。
他現在還只是一個“開竅境”的小修士呢。
估計到了地階的靈臺境，纔能有資格開始接觸凌霄宗的祕藏，所以，不急，不急，日後只須在此方面留個神即可。
能交好諸宗的，就適當交好。
以後怎麼樣不管，先把種子給栽下去再說。
石九陽的這一番話，直接左右了許廣陵在此世的活動軌跡，甚至說是未來的人生軌跡也不爲過。
所以說交遊很重要的呢。
你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從什麼人那裏，突然地就得到靈光或啓發。
而經此一來，許廣陵也愈發地認識到，他之前定下的，這一世“以人爲地、以人爲山水”的修行大戰略，確實是沒有錯。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孔夫子的這句話，這一世，他要真正地實踐起來了。
遍覽九府之祕藏，現在只是個空想。
那遍覽此地諸家之祕藏，能不能做到呢？應該還是有可實施空間的！
想到這裏，許廣陵便對石九陽道：“前輩，晚輩來到此間也有些時日了，對九江州的勢力情況還是近乎一無所知，此刻身處閒暇，不知前輩能不能爲我解解惑呢？”
“小許你不是出身青林宗麼，你自己就是地頭蛇啊！”石九陽笑謔道。
不過也只是這麼輕謔了一句，然後他便道：“給你解惑那自然是沒問題的，但是你也要告訴我，這酒最大的問題在哪裏？”
雖然許廣陵之前說了這酒不錯，甚至還說了這藥方可以傳世，意謂已經達到了傳世的級別，但石九陽又不是瞎子。
你小子連一丁點的讚歎之色都沒有，怎麼讓老夫相信，這是傳世級別的方子？
說！
老實說！
還可以怎麼改善！
“這酒最大的問題在哪裏？”
這酒，這酒它全身都是問題，沒有什麼最大和最小。
我要是說它的九十九味花葯，至少有九十九個破綻在裏面，不知道疑似“研究者”的其中一員，你會不會惱羞成怒啊？
這個險還是不值得冒的。
所以許廣陵便笑道：“前輩，這酒的配方其實已經是頗爲不錯的了，三十、三十、三十再加上九的整體架構，老實說，我也說不出什麼大毛病來。”
還大毛病！
你這話明顯就是指小毛病很多嘍？
石九陽以目斜視許廣陵。
許廣陵便又笑，卻也認真道：“要說最大的問題，還是花葯太多了，其實以晚輩之見，百花酒，這百花還是太繁雜了，莫若十花就好。”
“十花酒，它也不好聽啊！”
石九陽笑着自辯一句，然後道：“小許，十花酒的方子，其實宗內有很多，不過我們這不是百藥堂麼，此處之靈脈品級實是不高，由其孕育出來的靈草，品級也是有限。”
“在本宗甚有滋味的十花酒，同樣的方子在這裏配置出來，就少了許多滋味，喝起來甚是沒感覺。”
“所以有鑑於此，我便與堂裏的一些藥師設想以更多的花葯，來稍加彌補其品級上的不足。”
“現在看來，還是做得不夠好啊！”
說到這裏，石九陽搖搖頭。
你們不是做得不夠好，你們這是做得不及格！
當然這話肯定也是不能說的，而且以這樣的高度來要求明顯沒有達到大宗級別的一干藥師，那也是太過苛刻了。
許廣陵道：“其實改動處也不需太多，底料主料輔料都不變，略微增減幾味穿針引線的花葯，或就可以使其改頭換面，前輩日後和堂內藥師不妨在這個方面多試試。”
略頓了頓，許廣陵又道：“不過，前輩，我這裏有一個更簡便的方法。”
說着這話，許廣陵手一伸，位於不遠處一間房內的一個小藥盒便冉冉飄飛過來。
這個小藥盒石九陽簡直太眼熟了！而且他很確定，這根本就是他親手所制的那諸多藥盒裏的一個。
而這藥盒裏面裝的東西，他更是再清楚不過！
“小許，莫非，莫非……”
石九陽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就好像明明好好地喫着飯，然後直接把勺子給喫到肚裏去了。
“是，就如前輩所想！”
許廣陵笑說着，然後打開藥盒，將其中的一支線香，投入了石桌上的酒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