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皓死後霍時英親手查了一遍花名冊,她也沒有找到元皓的名字,但是她在花名冊上看見了一個叫俞元奎的人,然後她就知道馮崢爲什麼找不到他了,元皓是爲了給弟弟博一個出身,代弟從軍,怪不得他會要自己幫他弟弟改籍,原來他也是知道自己是要死的。
霍時英親手挖了一個坑把元皓埋了,然後在他的墳頭坐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帶着人馬離開了那個地方,她沒有記住埋葬元皓的具體地名,她也不能讓自己記住,她知道她能給元皓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再多一分她就得把自己賠進去。
十二月中,霍時英帶着她不到一千人的隊伍回到小漁村去接人,剩下的這一千人,纔過去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已經和原來有了很大的區別,活下來的都是最彪悍的,身體素質最好,個個眼裏冒着狼一樣的幽狠的眼神。
子夜,一天中夜幕最深沉的時候,頂着凌烈的海風,霍時英和馮崢站在海灘的最前方,看着遠處三艘龐然大物緩緩靠近。
半盞茶的功夫,距離海灘還有二三十丈的距離,三艘三層高,巨大的帆船在海里停航,很快海上就傳來陣陣的馬嘶人揚,遠遠看去,巨大的帆船的四周如下餃子一樣,下來無數人和馬匹,大船不能靠岸,士兵和戰馬只能涉水過來登陸。
海面上黑壓壓的飄着一片人馬,場面頗爲壯觀,半刻鐘後,陸續開始有人登上海灘,每一個上岸的人皆是一人一馬,人都是衣衫襤褸,面色青白,在海風中凍得瑟瑟發抖,但是每個人手裏都緊緊牽着自己的戰馬,上岸後就各自找到自己的隊伍,陸陸續續的不到半個時辰內,海灘上集結出了十個方陣。
霍時英一眼望去,十個方陣和她的編制一樣,六百人爲一個屯,總共十個屯,六千人,六千的人馬整齊的排列在海灘上,每個方陣前後皆有一個人呼喝着號令,維持隊形,秩序井然。
霍時英想起她當初帶着三千人登陸時的混亂場面,和馮崢對望一眼眼裏都充滿驚愕。
飛快的一匹戰馬奔到跟前,一個年輕人躍馬下地,單膝在他們的馬前跪下:“陳路領兵前來,參見霍將軍。”
霍時英坐在馬上,看着下方低頭恭順的跪着的青年,過了片刻才冷聲問道:“你是何人?”
“小人陳路,暫在軍中領軍侯一職。”
霍時英肅然問道:“我走以後,是誰在訓練這支隊伍?”
“回將軍,是雍州軍馬總督陳將軍。”
馮崢大驚,轉頭望向霍時英,霍時英的眉頭瞬間緊鎖:“你是雍州軍裏的人?”、
陳路跪在地上不敢擡頭,卻每一句回話都條理清楚,吐字清晰:“回將軍,小人不是雍州軍裏的人,小人入伍之前是被流放到雍州的罪臣之後,……小人以前是軍奴,是礦山裏的勞工。”
霍時英沉默,片刻後才道:“陳路,我問你,你這軍侯一職可是由陳將軍任命的?可曾有委任狀,可有備案?”
陳路始終埋着頭道:“是由陳將軍任命的,小人不曾見過委任狀,想來也是不曾備案的,陳將軍也說了小人只是暫帶此職,把六千人馬帶到霍將軍這裏,剩下的就都憑霍將軍斟酌安排了。陳將軍也說了這支隊伍,只有從將軍手裏過了以後,由您提供的改籍,升職文書纔算得了數。”
霍時英就點頭道:“那我現在就免了你軍侯一職,你可願意?”
跪在地上的陳路似乎打了一個噔,但他馬上接着就道:“小人願意。”
霍時英接着就道:“那好,陳路聽令,現命你爲親衛屯屯長一職,親衛屯的編制是三百人,今後全由你參選。我希望在兩戰之後你能把人都給我選齊了。”
“是!”陳路躬身領命,老實的退到了霍時英的身後。
霍時英轉而又向馮崢道:“你趕快再任命三個軍侯出來,一人轄三屯,你自己暫領一屯我們剩下的這一千人打散了,分散到隊伍裏去,把斥候屯,後衛屯的人補充齊了,原先的屯長先不要動,三個軍侯從那一千人裏選,還有,馬上給上岸的人分發禦寒的衣服,天亮之前務必整軍完畢。”
“是!”馮崢策馬飛奔而去。
霍時英這邊處理完,那邊海岸上有一條舢板小船也靠岸了,來人裹着一身漆黑的水獺皮大麾,面白無鬚,帶着兩個隨從,身後跟着一匹馬,從舢板船上跳上岸。
霍時英看這架勢,趕緊迎過去,來人老遠就向着她拱手客氣的招呼:“霍將軍,這廂有禮了。”
霍時英一聽他的聲音就知道他是個太監,也忙拱手道:“這位大人安好。”
來人連說:“不敢,不敢。”
來人走到跟前又是拱手道:“小人劉福財,任內務府的管事中,受人之託給將軍送來幾樣東西。”
霍時英趕緊拱手客氣的道:“有勞您了。”
那人笑起來有點陰陰的感覺,從身後的人手裏接過一樣事物遞到霍時英跟前:“將軍,您拿好了。”
霍時英一看是個雕着海棠花的精緻匣子,接過來,打開一看,腦子裏就“嗡”的一聲,大了一圈,裏面滿滿的一匣子炒蠶豆。
“啪”的一聲合上蓋子,霍時英拿着那匣子手裏就跟握着根火燒棍一樣,火燒火燎的。
對面那獨特的尖利的嗓音,在這時聽來格外覺得刺耳:“讓雜家捎東西人還跟您帶了幾句話。”
霍時英一聽,趕緊恭敬的躬身站好,劉福財挺了挺腰,擡着下巴學着某種腔調道:“送你一把刀,不是讓你供着的,是讓你殺敵的,將軍長於軍營,卻不想是如此拘泥迂腐,今再送刀一把,望能物盡其用。”
接着又是一把長刀遞到手中,霍時英只好老老實實的接過來,剛剛準備垂手謝恩,不想那邊又說話了:“將軍莫急,還有東西。”
不得已霍時英又擡頭,劉福財向着身後招手:“牽過來。”
一匹通體黝黑,毛光水滑的駿馬被人牽着出現在霍時英面前,霍時英識馬無數,當下心裏就暗叫一聲:“好馬!”那馬在船上晃了幾天,卻不見萎靡之色,眼睛水汪汪的,是一匹剛剛成年的馬駒。
劉福財道:“這匹馬。當真是萬里挑一,當初挑它的時候它跑的不是最快的,但卻是最有耐力的,而且還越跑越快,可日行八百里,當真是千里良駒。”
霍時英看着那馬就愛,忍不住伸手摸摸它的頭問道:“可有名字了?”
劉福財小聲道:“給您送東西的人說了,是專門爲您挑的,讓您自己取名字。”話音一落,霍時英的手就又跟被燙了一下似地,刷的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