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洛重重地冷笑兩聲,不再是夢言初見他的時候那種對萬事都漠不關心的冷,而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凝聚了各種複雜情緒的寒意,就好像……她有多對不起他似的。
夢言覺得諷刺,“雲洛,你不是要給我看病嗎,站這裏就能看?”她伸出手,示意他把脈,“如果不看的話,就回去吧,畢竟這本來就不屬於你的工作範圍之內,我也不會爲難你。”
在她說完這番話收回手的時候,手腕卻驀地被一股大力拽住,硬生生拽得她生疼。
“雲洛!”
“娘娘不必這麼大聲,末將只是替娘娘診脈而已。”
他垂眸,視線落在她皓白的腕上,專心致志的眉眼給人一種他真的是在診脈的錯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夢言覺得這男人大概不是在診脈而是睡着了的時候,他終於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解了。”隨後將手收回,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夢言鬆了口氣,看來她是真的沒事了,就知道紅玉是個好人,還希望南宮徹能好好待她。
她擡頭本想跟雲洛說句謝謝,不過對方卻在她開口之前就道:“不過娘娘現在心脈不暢,大抵是心裏藏着什麼事,所以會有頭疼或者失眠的狀況出現。”
確實頭疼,失眠倒是沒有。
“我知道了,謝謝。”夢言點點頭,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答案,眼眸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我想雲將軍應該有很多事要忙,就不多留你了。”
“小七,你若當真不記得我,又何必對我這麼冷淡?”雲洛抿着脣長身玉立在她面前,黝黑的眸子裏如同打翻了潑墨的顏色,“別忘了,在你失憶的時候,我們起碼算得上是朋友。”
他身上透着一股很濃郁的壓抑的氣息,似乎是冷冷淡淡卻又分明深深沉沉,幽邃的眸光絞在夢言身上,讓人有種看一眼就能溺斃其中的感覺。
夢言皺了一下眉,眼皮微微掀起,“什麼不記得你?雲洛,你到底在說什麼?”她一臉不解地看着他,眉心鎖得很深,“你說我失憶的時候我們算得上是朋友,是,確實如此。可是我聽你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倒好像我失憶之前我們是敵人一樣。”
雲洛看着她臉色平靜微含茫然的樣子,一時竟分辨不出她究竟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如果是真話,那他之前那些有理由據的推斷算什麼?
如果是假話……呵,他還從來不知道,她竟然這麼能裝會演。
夢言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徐徐收回了視線,“雲洛,不要說我失憶的時候如何如何,因爲我現在還是處於失憶的階段,並沒有想起來。”
她頓了一下,又重新擡眸看向他,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不過你叫我小七——這個稱呼,曾經莫少淵也叫過。雖然我並不很清楚他把我認作了誰,但是……你們很熟?”
莫少淵是通緝犯,他很清楚。
倒不是他不能跟莫少淵熟,畢竟曾經同朝爲官,就算很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被她用這樣的口氣問出來,到顯得他們之間如果很熟就是有什麼貓膩了。
雲洛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太過陰沉複雜的眼眸讓夢言無法探究他究竟在想什麼,所以片刻之後她就收回了視線,凝滯的氛圍讓她覺得有些尷尬。
“娘娘現在要權有權、要勢有勢,兒女成雙,皇上又獨寵你一人,有什麼事情會讓娘娘心脈不暢?”雲洛沒有對她剛纔那番話做出任何迴應,只是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夢言瞳孔微微一縮,“說不定是誤診呢?”她笑了一下,“我自己的身體自己還不清楚麼,根本沒什麼毛病,只是最近來來回回地奔波,所以有些勞累而已。”
“誤診?”他冷哼一聲,“娘娘是看不起末將的醫術,還是覺得自己的謊話很高明?”
“雲洛!”夢言猛地擡頭瞪着他,“本宮是皇貴妃,你這麼跟本宮說話是什麼意思?”
對面的人身影似乎一僵。
良久才扯出一抹笑容,蘊着千絲萬縷的陰沉氣息,“是末將逾矩,只是末將奉皇上之命替娘娘看診,自然有責任把娘娘心鬱的根源找出來,纔好對症下藥。若是娘娘不願意配合,那末將直接告訴皇上,讓皇上來跟娘娘說,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夢言氣得狠狠咬了咬牙,冷着一張臉道:“南巡的時候,我跟皇上碰上了刺客。”
她看着雲洛臉色淡淡似乎認真傾聽的樣子,用力攥了攥手心,“刺客抓了我的孩子,爲了救孩子,我跟皇上掉下懸崖,很痛、很恐怖。這件事在我心裏留下了很大的陰影,到現在還是無法忘懷,大概這就是我心脈不暢的原因。這麼說,雲將軍滿意了嗎?”
雲洛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了。”
“娘娘的藥方一會兒我會交給夢央宮的奴才,若是沒什麼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夢言開口,徑直轉身朝着外面走出去。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內殿,腳步聲也漸行漸遠,夢言身體一軟,直接倒在了牀上。
真累。
雲洛出門就看到了在夢央宮門口等他的雲貴妃。
神色寡淡地掃了她一眼,他就像沒看見這個人一樣,修長的腳步未停,一路往前走去。
雲貴妃抿了一下嘴脣,跟在他身後,“大哥。”她的步速要很快才能跟上他大步流星的身影,“夢言她……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她以爲他還是不會搭理自己,可是面前的男人卻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冷冷地看着她。
“你覺得呢?”
他的臉色太沉,陰鷙得彷彿要滴出水來,儘管雲貴妃覺得自己最近應該沒有得罪他,心跳還是沒來由的漏了一拍,“我覺得……”她勉強維持臉色不變,“很可能是已經恢復了。”
“既然如此,還問我做什麼?”
雲洛甩了她一個冷冷的表情,就重新轉身了。
雲貴妃心臟狠狠震了一下,她一個箭步衝上去,臉上的表情是難得的扭曲,“所以大哥也這麼覺得嗎?那爲什麼還要……”
她的話還沒有問完,就被雲洛那一眼看得忘了繼續。明明很冷的眼神,卻又太過深沉,深沉得讓人覺得他正在努力剋制着某種情緒,死死壓抑不讓其爆發出來。
“我不知道。”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是迷惘,雲千素本來覺得他說不知道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可是下一秒她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他也不知道夢言究竟有沒有恢復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