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奈何面前的人根本不看他。
君墨影抿了一下脣,伸手,輕輕捏住她的下顎,不容置喙地掰過她的小臉,強迫她與自己對視,“言言,你看着朕,給朕一點反應。”
在場衆人都因爲帝王這句話,微微一怔,心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看似強硬,倒不如說是商量的口吻,甚至請求。
終於如君墨影所願,夢言擡眸看向了他,可他的心卻在霎時糾得更痛。
平靜甚至有些牴觸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沒有半分他記憶中熟悉的心疼依賴。
或許是被他緊迫的帶着一絲逼切意味的眸光凝了太久,夢言的眼神閃爍了幾下,眼眶慢慢地就紅了,對他愈發害怕,像是一個受了欺負的小白兔,滿是委屈。
君墨影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覺得心中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了一樣,滯塞難受。
“乖,朕沒有兇你的意思,別怕。”
他牽扯了一下嘴角,脣畔勾勒了笑意,卻莫名讓人覺得苦澀。
“站了這麼久,累不累?剛生完孩子,怎麼還總是亂跑,就不覺得難受嗎?”
一邊說,一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往內殿走去。
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
誰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剛纔他們看到的是什麼,可不就是帝王最深情的一面?
院正盯着帝王離去的背影,驀地想起,曾幾何時對着綺妃的時候,帝王可以無動於衷地下紅花,對其他任何一位主子,都是類似如此。
而每每夢央宮的主子出了點什麼問題,大到中毒生命垂危,小到發熱身體不適,帝王緊張的情緒哪一次不是連他們這些旁觀者都能看透?
哎。
只希望淺貴妃快點好起來纔好。
進了內殿,君墨影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正好冬陽先前吩咐人熬的補血湯已經好了,便讓人端了上來。
冬陽本來想喂,卻被君墨影接了過去,“你下去吧。”
當殿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就像往常一樣把夢言抱起放在腿上,圈着她身子的手順便端着碗,另一隻手拿着湯匙攪了幾下,舀起一勺,吹涼了才送到她嘴邊。
“孩子已經生出來了,現在應該恢復食慾了吧?朕記着剛遇見你的時候,你最愛的就是喫。只要看到好喫的東西,就跟看到了……”他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最後道,“就跟看到了銀子似的。”說到這裏,他驀地輕笑一聲,眉宇間染上一抹因爲回憶而充斥的溫柔淡笑。
“那時候,你最愛的便是這兩樣東西。”
當他回過神,雙眼再次有了聚焦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便是她微微顫抖的眼睫。
君墨影心頭一緊。
“怎麼了?”
他連忙把碗擱在一旁,空出手來端起她的小臉,竟發現她的眼眶再次紅了。並且因爲他的動作,溢滿眼眶的晶瑩淚珠子正好滑落下來。
“言言,爲什麼會這樣……”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問的是什麼,爲什麼會哭,還是爲什麼會癡傻。
君墨影捧着她的臉,閉上眼,細細吻去她眼角的溼潤。
同樣地,因爲他的動作,夢言也只能閉上眼,長如蝶翅的睫毛不斷顫動着,眼淚也不斷下滑。似乎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將她臉上的淚痕弄乾淨。
“言言,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君墨影思來想去,她沒有叫也沒有捂着哪裏說痛,應該不是很嚴重,可能只是剛生完孩子身子有些不舒服?
這般猜測着,以爲她是腰痠,他放輕動作在她腰間捏了兩下,並注意觀察着她的臉色。
卻不想,夢言一下子破涕爲笑,身子在他懷裏抖個不停,擡頭似羞似惱地瞪了他一眼。
君墨影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恍惚間回到了她還正常完好的時候。
他愣了愣,這纔想起小東西最是怕癢,每次捏她的腰就跟要她的命一樣。
“傻東西,原來只是再次丟了記憶,習慣還在。”他笑着將乾燥的大掌貼在她臉上,眉梢眼角盡是柔和繾綣。
雖然跟原來的她比起來,她現在這模樣就跟剛出生的孩童沒有區別,可她的習慣還在。
那麼他,能不能算作她的習慣?
好比她聽到外面打雷的時候會跑出去看,是不是因爲她潛意識裏記得,有那麼一個人,在這樣的天氣裏不想聽到雷聲,需要她陪在身邊?
君墨影抱緊了她,嗓音低沉絞着幾絲鄭重,“別怕,朕永遠不會放開你的手,不管你變成什麼樣。”
棱角分明的下顎抵着她的發頂,他的聲音不斷在她頭頂盤旋。
“是朕不好,沒有保護好你,一次兩次地讓你受傷。其實你不說朕也知道,你是怪朕的。明明知道她們會害你,爲什麼還要留着她們……”
“從來沒有跟你說過,若是可以,朕也希望這個皇宮只有你。可有些事情,便是朕這個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父皇把江山交給朕,朕不能因爲一己私慾,把它毀了……”
“不跟你說,是怕你心目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形象倒塌,發現朕並沒有那麼強大……”
“言言,給朕一點時間。等到哪一天,朝堂穩定,朕會……”
會什麼?
他沒有再說下去。
君墨影斂了斂眸,話鋒一轉,道:“這些日子,你要好好地休息,好好地養身子。只要你乖乖的,等明日,朕就讓奶孃把我們的孩子抱來你看,恩?”
明知得不到她的回答,他仍是不放棄地跟她對話。
“你一定會喜歡他們的,他們比朕可愛。”
翌日一早,下了早朝,君墨影留下張進問了昨日的審查結果。
柳嬪受不住嚴刑拷打,供認不諱,所有的一切都是麗妃教唆指使——雖然最後將胭脂塗在身上帶進夢央宮的只有柳嬪一個人。
而這一切,也得到了麗妃本人的承認,只道所有的事都是她的主意,因爲記恨夢言間接害死了她的好姐妹華妃,所以纔會有今日的這場催產藥的報復。
君墨影皺了一下眉,“她沒有提到皇后?”
張進搖頭,嚴肅地問道:“皇上認爲,此事也跟皇后有關嗎?”
君墨影冷笑:“昨日夢依宮裏皇后和麗妃的反應,可不像是無關的!”
他拾步:“走,去刑房!”
發黴的乾草氣息瀰漫了整個刑房,門口的地方,就是兩個女子吊在刑架上,白色的中衣被血染紅,已經乾涸的血塊凝結在一起,讓那原本寬鬆的中衣都貼在了皮肉上,黏糊得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