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一個人,突然把解藥送到我面前,要我如何相信?”
話音落下的時候,她就注意到莫少淵原本就透着不正常虛弱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我這樣一個人?”莫少淵兀自彎脣苦笑,“小七,你這麼善良,爲何偏偏對着我的時候,非要如此殘忍?”
雖然他也知道,他確實不是個好人。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莫少淵這個人不過就是個佞臣,同樣地,也是個詐死欺君的逃犯。
她討厭他,理所當然。
嘴角的弧度愈深,心裏的苦澀愈沉,莫少淵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
只一下,在她偏過頭躲掉之前,他就已經把手收了回來。
“你可以不信我,不過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小七,那位雲大將軍並沒有把握完全保證你的孩子安然無恙不是嗎?既然如此,你何不信我一回?”
夢言不是不信,萬分之一的機會她都願意嘗試,可是莫少淵之於她,真的完完全全是一個陌生人。要她如何理解,這個看似一心幫她的人確實就是真心實意呢?
她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做賭注。
“這樣吧……”莫少淵看出她心裏的那些擔憂,不有嘆了口氣,微笑着道:“你可以拿着我這藥去給太醫看看,就算他們無法鑑別這是不是落花醉的解藥,起碼也能確認這藥究竟會不會對你的身體有害,對嗎?”
夢言的嘴脣輕輕蠕動了一下,“莫……”
莫少淵輕笑着搖頭打斷她的話,“若是你信不過太醫,或者怕皇上知道這件事……雲大將軍不是每日來給你看診嗎?你也可以請他幫你看看。”
夢言漸漸收攏了手指,將莫少淵給她的那個小瓶子牢牢攥緊在手心裏。
臉上逐漸褪去了方纔懷疑不信任的冰冷,浮起的半是感激半是不解的情緒讓她臉上的神色看起來有些茫然,可這回卻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完全開不了口。
“大人……大人你有什麼事嗎……”
“冬陽姑娘,我們剛纔遇上一個刺客,見他似乎是往這個方向跑來了……”
夢言是聽到外面傳來的對話聲才驀地回過神來。
後面的話她也沒聽清,只連忙擡頭看了莫少淵一眼,正好對上他微變的臉色。
然而察覺到她的目光回頭看她的時候,他只安撫一笑,“放心小七,我不會連累你的。”
眼看着他就要從窗子那邊衝出去,夢言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袖炮,低斥:“你瘋了嗎?現在出去,你是想自投羅網?”
見他眸光一亮,眉梢眼角似有一抹喜色閃過,夢言立刻錯開視線,冷笑着道:“別以爲我是在幫你,只不過你現在出去也會被人抓着,到時候人家說刺客是在夢央宮抓着的,那我十張嘴也解釋不清了!”
可莫少淵卻像是沒聽懂她的話一樣,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小七,你就是這麼嘴硬心軟。”
夢言翻了個白眼,指着牀底下道,“躲那兒去!櫃子太容易被人搜出來!”
莫少淵尷尬爲難地看了她一眼,夢言想也知道這位莫大人可能沒幹過鑽牀底這麼掉份的事兒,不由好笑,冷色昭然的小臉上褪去幾分陰翳,多了幾分忍耐的笑。
“還不快去!要是真被抓了,我就跟人說你脅迫我!”
莫少淵聽了她的話,狠狠捏了一下眉心,遲疑半響,終於在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咬着牙如了她的願。
夢言挑眉,笑得奸詐。其實外頭那些人就算來了,又哪兒敢真的搜查這屋子?
說不客氣點兒,這裏相當於帝王寢宮好麼?
“進來吧。”夢言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很快就換上平靜而嚴肅的模樣。
一看就是這羣帶刀侍衛的頭領的人走到夢言面前,恭敬地行了個禮,“貴妃娘娘吉祥。”
“恩,我剛纔聽你們在外頭的談話,宮裏出現刺客了?”
“是,娘娘。屬下看到刺客往夢央宮的方向來了,不知娘娘可曾注意到什麼異常情況?”
夢言眨了眨眼,“我剛醒來,沒見着什麼可疑的人或事兒。夢央宮也就這麼大點地方,會不會是那狡猾的刺客借夢央宮做了掩護,然後又跑去別的地方了?”說到這裏,她的臉色微微一變,似是擔憂緊張地道:“你快去別處看看吧,可別讓其他人出了什麼事,也別讓那狡猾的刺客給跑了!”
“是,屬下明白!”
那人自然不會懷疑夢言的話,轉身就告退了,不過心裏不免唏噓,夢央宮“也就這麼大點兒地方”?
這真的是真的嗎……
冬陽看了一眼那緊閉的窗戶,眉頭皺了一下。
在那些侍衛出去以後,不由狐疑問道:“娘娘怎麼自己起來把窗子關了?若是覺得風大不舒服,下回直接喚奴婢進來就是。您現在身子不方便,萬一……”
夢言尷尬,只好顧左右而言他:“你這丫頭都快成管家婆了!”
她擺了擺手,“行了快出去吧。要是再有人來,記得替我攔着點兒。我還沒睡醒呢,就被你們給攪了,真煩人。”
“是是是,奴婢曉得了。娘娘您好好休息,奴婢出去替您看着。不過您千萬別再自己起身了,可好?”
見夢言點頭應下,冬陽才放心離開。
“莫少淵,你可以出來了。”夢言輕聲道。
沒人應。
夢言呆了一下,難道已經跑了?
轉念一想,又覺不可能啊,就在這屋子裏,難道突然跑了個人她還能不知道嗎?
“莫……”
一個字剛剛出口,牀底下那道人影終於給了她一點反應,迅速翻身出來。
然而他那樣子,卻把夢言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
臉色慘白,薄脣上血色盡失,冷汗涔涔,形如鬼魅。
“沒事。”
話音剛落,夢言就看到面前這頎長的身軀狠狠晃了一下,幾乎就要摔倒。
“你這叫沒事?”夢言沉聲罵了一句。
“小七,我先走了,下次見面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你自己保重。”
他答非所問,甚至來不得和夢言好好道個別,腳步踉蹌着衝到窗邊。
定格在夢言視線裏的最後一幕,就是他指節發白將那窗子給她闔上的瞬間。
如果說莫少淵這輩子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人或事,就只剩那一件了。
所以當他搖搖晃晃地離開皇宮之後,甚至沒有打算要回到那個別院去質問他們爲什麼對他下毒——無非就是爲了防止他逃跑,想讓他回去找他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