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他會這麼突然地醒來,夢言避諱不及,就這麼直直地撞入他漆黑如墨的夢眸之中。
夢言愣住了,忘了移開視線,表情有些呆滯、有些茫然,透着一股憨傻可愛的勁兒。
君墨影似乎也是微微一愣,卻不知詫異的是她今日這麼早就醒來了,還是她醒來之後竟然一直盯着他看。
片刻的失神過後,明顯是君墨影先反應過來。
劍眉微微一挑,狹長的夢眸中似有淺淡揶揄的笑意閃過,“夢言,這麼一大早就用那樣的眼神盯着朕看,你猜朕想到了什麼?”
所以夢言才說她越來越搞不懂這個男人了。
以前他明明只有在生氣的時候纔會叫她“夢言”,其他時候,“言言”算是個很中聽的稱呼,溫柔寵溺,帶着幾分繾綣的意味在裏頭,總之夢言還是挺喜歡聽他這麼叫自己的。
然而此刻,他叫的是夢言,卻又帶着深邃的笑意,臉上的神色表明,他此刻的情緒與生氣無關——再說他也不可能因爲自己盯着他看就生氣啊!
夢言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的名字經由這男人的口中,可以叫出這麼多種不同的風味來。
沒錯,就是風味。
因爲剛剛醒來,男人的聲音還含着幾分沙啞,卻也正是這幾分沙啞,造就了一份魅惑。
低醇中透着魅惑的嗓音將她的名字低低喚來,竟如一顆小石子投在了她的心湖上,泛起一絲絲的漣漪。
茫然地搖了搖頭,夢言下意識地配合着回答了他的問題:“不知道……”
於是乎,男人黑眸中的笑意就更深了幾分。
“讓朕想到了一頭惡狼盯着她心愛的覬覦已久的獵物,慢慢考慮着如何下嘴。”他笑。
夢言猛地回過神來,怔忪的神色從臉上褪去,隨之染上的是如同晚霞一般豔烈的色彩。
這男人竟然說她是色*狼!
“誰是惡狼?你纔是惡狼!又惡又色的大灰狼!”夢言重重地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笑,板着小臉義正言辭地道,“我纔沒有覬覦你,分明一直都是你覬覦我好不好!”
她把她所認爲不對的點全都反駁了一遍——比如她不是惡狼,他纔是;又比如她並沒有覬覦他,反而是他在覬覦她。
可她唯獨沒有反駁的是,“心愛”這兩個字。
不知是有意還是疏忽。
見她一幅炸了毛渾身不爽的樣子,君墨影低低地笑出聲來,“朕是大灰狼也可以,現在就想吃了你這隻欲拒還迎的小綿羊。”
夢言抓狂地給了他一拳:“君墨影,你說誰欲拒還迎!”
“恩?大約不是你吧……”
他雙眼微眯,似回憶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狹長的夢眸中盡是晶亮璀璨的光華,“而是那個起初一遍遍喊着不要,後來卻又一遍遍求着朕快一點的小東西……”
“……”
這能怪她嗎?
要不是他這麼能折騰,她會那樣嗎?!
夢言覺得自己不能再跟這個男人說下去,否則她絕對活不過今天——被氣死的。
什麼完美的藝術品,統統見鬼去吧……
“不鬧你了,乖。”君墨影在她額角落下一吻,帶着低迷的嗓音緩緩流瀉,“天還早,再睡會兒吧,恩?”
夢言悶悶地從鼻子裏發出一道輕聲的“恩”,旋即就閉上了眼。
君墨影離開夢央宮之後,就去上了早朝。
朝堂上,右相連滄域——也就是皇后的父親,夥同底下一干勢力共同進言,認爲帝王對夢央宮那位淺貴妃實在太過偏愛,已經遠遠超出了寵愛一個後宮女子該有的範疇。
便連左相陸成,也道是帝王爲了淺貴妃遣退大選秀女已是不該,更遑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一個敵國女子晉封爲貴妃。
這可是兩人千百年難得一見的一次統一戰線,於是乎,就成了整個朝堂一同向帝王施壓。
這兩個人,一個是爲了自己的女兒,野心勃勃,生怕那皇后之位在不久的將來也會不屬於他們連家;另一個則是怕帝王的獨寵會少了讓他往後宮送人的機會,連裙帶關係也扯不上。
君墨影心裏自然知道這些,可知道歸知道,以往他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
他一直覺得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若是一個人做皇帝做得連自己的事都不能決定,未免太失敗。
可是今日,當那些人以一句“帝王家事亦是國事”進諫時,他竟一下子不知如何反駁。
最後還是君寒宵出來解圍,只道是淺貴妃身懷天闕第一個龍嗣,怎麼着也算是個大功臣,不能因爲她是西闕人就將否定這一點,這樣對她不公平,對她腹中的龍種更不公平。
君墨影看了他一眼,幾不可見地朝他點點頭。
接着嚴肅道:“俗話說,出嫁從夫,既然淺貴妃已經嫁進了東闌,那就是東闌的人了。往後若是再有人敢質疑她或是質疑她腹中龍種的出身,那就是連帶着一塊兒質疑了朕!”
早朝之後,君墨影留下了君寒宵和張進,三人一起到御書房裏去。
“皇上可是有事吩咐微臣去做?”
張進知道,若不是有什麼事,帝王不會當着左相的面這麼堂而皇之地把他叫來,畢竟他名義上還是左相的人。
所以帝王此舉,必然是做給那些人看的——既是左相,也是右相。
“朕要你轉達給左相一些話。”君墨影淡淡道。
“跟連滄域統一戰線,對他陸成來說,半點好處也沒有——因爲皇后之位如今是連家的,連家畏懼淺貴妃得寵還情有可原,而他這個在後宮裏找不出半個可靠勢力的左相,還是別癡心妄想了。就算再往宮裏送人,也保不準究竟能不能得寵,又何必幫着連家一起去保那個皇后之位?”
在君寒宵和張進愕然的目光中,他又接着道:“你讓他好好想想,與其打着現在這樣的主意,還不如站在淺貴妃那邊,或許淺貴妃真有機會把皇后扳倒了也不一定。到時候,連家的勢力不就大損,那左相的利益,不就得到了充分的保障?”
一席話說完,君寒宵和張進已經震驚地開不了口。
不管帝王說這話是不是真心,都足夠他們消化好一陣兒的了!
張進走了以後,君寒宵忍不住問:“皇兄,您剛纔跟張進說的話……”開玩笑的吧?
君墨影諱莫如深地瞥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那眼神,君寒宵覺得皇兄就好像是在說——朕像是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