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口一撞,表情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你這妖女莫不是嚇得胡言亂語了?免死金牌向來只會賜給立過戰功的老臣,你以爲憑着你那幾分姿色,就能讓皇上開此先例?癡人說夢也要有個度吧!”
說完她再不給夢言開口的機會,再次形容狠厲地落下一個字:“打!”
夢言暗罵了一聲娘:“你這老妖婆,你敢打我,君墨影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太后冷笑:“哀家倒是要看看,處死你這通敵叛國的妖女,皇上會如何不放過哀家!”
“啊——!”隨着第一個板子落在夢言身上,一聲慘叫從她嘴裏溢出。
以前看小燕子的時候,她一直以爲打板子是最容易忍受的刑罰了,這真是捱了打才知道不是開玩笑的呀!
這痛的……
夢言的眼淚直接掉出來了。
憐若想要求情,卻被太后一記凌厲的眼風掃過,所有的話頓時噎在喉口。
院中罵聲依舊不斷。
“你這老妖婆,我詛咒你……”
“你肯定不是君墨影的親媽,哪兒有你這樣的媽……”
“他這麼好,你這麼壞、長得又醜,怎麼可能生出他那樣的兒子……”
太后臉色大變。
那一瞬,沒有人注意到,清冷的月輝下,她的面容慘白如月。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氣,罵道:“這妖女到現在還有力氣說話,究竟是她本事太大,還是你們沒喫飯!”她刷地一記看向那個執刑的人。
下一秒,夢言明顯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板子又加了兩分力。
所有的髒話一股腦兒地往腦子裏鑽,可是夢言已經痛得連罵不出聲了,雪白的裙衫上也染了大片的紅,如同冬日裏盛開的梅花,豔麗妖冶,驚心動魄。
這一刻,她腦子裏浮現的是那個每每在她發生意外時出現的男人。
她活了兩世,卻只有現代那部分的記憶,只可惜那段記憶中唯一的溫暖也只有她的奶奶。
而到如今,第二個被她深深刻在腦子裏的,竟然是一個認識不過幾個月的男人。
她的夢裏有一個哥哥,也有刺殺她的刺客,這些人或許都是她曾經熟悉的人,是她在古代的一抹溫暖,只是到了現在,她能記得的唯有一個君墨影。
雖然這一次,他不會出現了……
憐若擔憂地望着她突然安靜下來的樣子,生怕她突然就堅持不住……
“住手!”
一道清冷的、卻絞着怒火的聲音傳來,震懾、亦震驚了衆人。
衆人全然不敢置信地朝門口方向望去,那個行色匆匆、冷氣逼人的……
不是帝王又是誰?
執刑的人確實愣住了沒有再落下那板子,只是與此同時,眼前凌厲的疾風閃過,在月影下泛起絲絲刺眼的冷光,直直地朝着他的面門而來。
下意識地擡手去擋,下一秒,“啊”的一聲慘叫。
衆人回過神來,卻只能看到他捂着半邊染血的肩胛慘叫,地上赫然躺着一把長劍和他的一條胳膊。
好霸道的功夫!
而跟隨帝王一道前來的影月,手中握住的那把劍,已然只剩劍鞘,沒有劍。
衆人都很清楚,動手的不是他,而是帝王。
夢言怔怔地擡起頭,動作有些艱難。
不知是那月色還是燈火太過刺眼,她總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甚至連意識都有些恍惚。男人頎長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挺拔,大步流星地朝她走過來,除了怒,她還在那張熟悉的俊顏上看到了一絲明顯的慌亂與疼痛。
疼痛麼……
打在她身,痛在他心?
夢言以往總覺得這種話太過酸溜溜,可是這一刻,她卻莫名地把它用在了這男人身上。
“言言……”
那一道顫抖的嗓音,飽含了太多太多複雜的情緒,聽得夢言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鼻酸眼澀,她想哭。
可是她卻生生止住了這種衝動。
剛纔被打的時候很痛,她掉眼淚了。現在還是很痛,甚至比剛纔更加火辣辣的痛,她卻不敢再掉眼淚了,連半句委屈抱怨的話也不敢說了。
“對不起,是朕來遲了。”
他的聲音比剛纔顫得更加厲害,甚至帶上了一絲艱澀的沙啞。
君墨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想要伸手去抱她,一時卻不知該從何下手,只能這麼心疼地看着她。
月輝籠罩下的她,好像一個碰了就碎的瓷娃娃,讓他根本不敢輕易去動。
臉色蒼白,白得刺目;裙衫血染,紅得刺目。
扎眼的兩種顏色混在他的眼睛裏,將他素來玄黑不見底的夢眸也染成了一片赤色猩紅。
影月十分有眼力勁兒地轉身去傳太醫了。
剩下的所有人,全都斂了呼吸,不敢大聲喘氣。
就連剛纔被剁了手的那個執刑者也只能痛得在那兒打滾,卻不敢發出半點哀嚎的聲音。
從剛纔到現在,從帝王走進這夢鳴宮開始,這一切實在太過詭異。
現在這個時候,帝王不是應該在五臺山嗎?怎麼會突然就回了宮?
加上帝王方纔說的那三個字——對不起,更是讓人震驚得久久回不過神來。
對不起?
便是對着太后,帝王也從不曾說過這三個字!
因爲他是皇帝,所以不管他有沒有錯,都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
夢言擠出一抹虛弱的笑來,右手緩緩擡起,動作艱難得君墨影都不忍心看下去。
想了想,他乾脆地一撩袍角,席地坐下,緩緩地、動作輕柔的將她抱進懷裏,執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臉上,溫柔得不像話。
衆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爲帝王這不拘小節的動作。
夢言明顯感受到他的僵硬和顫抖,貼在他臉上的小手動了一下,撫過他擰成結的眉心。
“沒事,我沒事的,君墨影……一點都不疼,真的,你別怕。”
蒼白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衆人只當她是被打得語無倫次,“沒事”也就算了,什麼叫“別怕”?這說的亂七八糟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兩人這個樣子,看起來竟是出奇的和諧。
再溫柔繾綣,亦莫過於此。
君墨影一時心緒大動,想要順着她的話緩和一下自己僵硬的表情,卻發現,連一個僞裝的笑容都繃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