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喜悅還未來得及漾開,就僵在了臉上。唉,雲兒還是不肯給他機會。
御醫李四德最後一枚棋子沒有落下,起身站於一旁,一臉欽佩地對皇帝說道,“皇上,臣輸了。您的棋藝高超,臣雖然鑽研棋藝多年,卻還是技不如您。臣輸得心服口服。”
“哈哈哈!”老皇帝愉悅地大笑,“李愛卿謙虛了。”
“哪裏。皇上的棋藝從未逢對手,整個朝野都知曉。”
“若說對手……”老皇帝的目光轉向君佑祺,“老十,整個天下,怕是隻有你的棋藝能與朕相抗衡。朕與你許久未曾對弈,要不,切磋一盤?”
“回父皇,兒臣現在沒心思下棋。”君佑祺的視線始終在鳳驚雲身上,含情脈脈。
“也罷,”皇帝雖然覺得掃興,倒也不免強,“你心思靜不下來,即使下棋也盡不了全力。”銳利的眸子掃了眼在場的人,“朕棋興大盛,誰能陪朕下一局?”
鳳驚雲坐到先前李四德坐的椅子上,與皇帝面對面。
皇帝一挑泛着灰白的眉毛,“神醫也會下棋?”
“略知一二。”
老皇帝聽了,覺得有點失望。懂一點皮毛的人,他懶得將對方放在眼裏。
鳳驚雲瞄了眼皇帝的神色,知道他的想法,又添了句,“至今未逢敵手。”
皇帝泛黃的眼眸一亮,“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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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撒謊就是欺君,皇上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事實上,她以前在現代經常跟孫建峯沒事就下象棋玩,孫建峯不止是個絕頂的殺手,也是象棋高手,他還得過國際象棋比賽冠軍。
她本來對象棋不感興趣,爲了迎合他,於是也去學習。
也許是她iq太高,學了一段時間後,又在孫建峯的指點下,竟然能跟他打成平手,甚至經常性的,在沒有謙讓的情況下,偶然能贏他幾盤,讓他當‘師傅’的都垂手頓足。
欺君這種事,別人不敢,她才無所謂。
“那朕就拭目以待了。”老皇帝比了個請的手勢,鳳驚雲笑說,“下棋輸或贏都沒區別,意思不大。不如,我跟皇上打個賭。我贏了,就可以當面騙皇上一件事,皇上不得追究。”
“看你的樣子,似乎胸有成竹。”皇帝頗負興味地問,“何事竟然能當面騙得了朕?”
君佑祺知曉鳳驚雲是說的她易容欺君一事。
就連太子君承浩眼裏也閃過一縷瞭然,難怪以她冷漠的性子,會赴皇帝的邀約,也難怪齊王說她這次一定會來。敢情她是要找機會解除欺君之罪的危機,以免讓‘有心人’有機可乘。只是,
他面色嚴峻地開口,“神醫的算盤怕是打錯了,父皇的棋藝,你不是對手。”
鳳驚雲不以爲然,“不勞太子爺操心。”
皇帝瞧着她淡逸的表情,“神醫看起來還真是神祕。你若真能贏朕,便允了你。要是你輸了呢?”
“皇上想怎麼樣?”
皇帝瞧了眼最小的兒子,那深情留連在忘川身上的目光,讓他覺得感嘆,“若是你輸了,就嫁予齊王爲側妃。”
“父皇……”君佑祺馬上表態,“兒臣若是迎娶忘川,她只會是正妃,側妃太委屈她了。”
君承浩冷峻的瞳子裏閃過深沉,拳頭不由握緊,父皇的棋藝確實高深莫測,放眼天下都只有齊王不輸於他,鳳驚雲根本輸定了!
“一般棋就要十皇弟娶一個女子,”君承浩寒着臉說,“未免太過草率了。”
“只要能娶忘川,讓本王怎麼都行。”佑祺拍了拍兄長的肩膀,“只是不能委屈她。”
沒理會他們兄弟二人的話,鳳驚雲頷首,“沒問題。”
皇帝心頭有幾分興奮,“那你就等着嫁給祺兒吧。神醫先請。”
鳳驚雲執起一枚棋子——‘象’,落於田。
“神醫看似隨意的一步,固守中路,從邊路進攻的佈局,”皇帝面色嚴肅“以守待攻型。果然是行家。”說罷,執‘馬’落棋。
“先手跳馬,同樣以守待攻,不急於進攻。”她微微一笑,又落一子,“皇上是要跟我比耐力。”
“朕總覺得神醫高深莫測,自是不敢輕敵。”接下來每一步棋,皇帝走得十分嚴肅,總是冥想一許,纔會落下一子。
她卻在他剛一走完,未曾多想,隨意落子。
君佑祺與君承浩,包括邊上的御醫李四德都非常意外。
神醫看似雲淡風輕,落子隨意,每一步,卻格外精準獨到,似乎皇帝還未落棋,她已看穿他下一步會怎麼走。
而且,她下棋的動作十足的優雅,光是看着都是一種享受,更別論走棋之精妙。
皇帝也有一種被窺穿心思的壓力,有所察覺,按耐不住,“雙馬飲泉,進攻。”
“後車平四,防守。”她眉目清和,淡逸若水。
越往下走棋,皇帝越是心潮澎湃,他進攻,她防守,從不主攻,一時之間,皇帝佔盡上風,蒼老嚴肅的臉不由蘊上幾分得意,“神醫這回可是輸定了。朕就等着喝一杯媳婦茶。”
太子不滿了,“側妃而已,比妾大不了多少。能讓父皇稱爲媳婦的,只有正妃。”
“無妨。”皇帝老臉笑逐顏開,“只要神醫嫁給了祺兒,那便是自家人。”以她的才學醫術、對皇家來說,有的是用處。
“皇上擡愛了。”她泰然自若,沒有一絲被殺得落花流水的狼狽。
君佑祺卻越看越驚心,“父皇,你得小心了。”
皇帝聞言面色胚變,縱觀全局,竟然不知何時,路路被圍困,居然大意了!
太子冷哼,“十皇弟,觀棋不語真君子,父皇豈需要你指點?”
“臣弟何時說過自己是君子。何況,也沒說什麼。”其實他也不想多言,只是……太想娶雲兒。不可否認,他希望雲兒輸掉這一盤。
兩人繼續觀棋。
一道黑魅的身影掠過湖面的雕欄橋面,小亭裏驀然多了一種陰邪的寒涼。
幾乎是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
一道黑影出現在鳳驚雲旁側。
她不需要擡首,就知道誰來了。
君佑祺漆邃的眸光落在君寞殤鬼魅般的黑影上,抿了抿脣,不置一言。
太子也朝鳳驚雲旁側看過去,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他心知,不正常。應該是那個邪魔出現。
他既然隱身,不讓人瞧見,最好不過。
亭子裏,除了鳳驚雲與君佑祺能瞧見隱了身的君寞殤,所有人都看不見。
漸漸地習慣了那種陰颼颼的感覺,大家的目光又盯着棋盤,包括君寞殤。
皇帝覺得莫名的陰冷,但心思都在棋局上,泛着恢白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每走一步都要苦想良久。
鳳驚雲也不催促,她就像一個最有耐心的陰謀家,每一步棋都在運籌帷幄當中。
一般棋下了幾個時辰。
日落西山的時候,皇帝總算不再作困獸之鬥,每一步棋都在絕路上。
鳳驚雲再落一子。
“絕殺,將亡。”無可否認的,老皇帝垮着臉,“朕……輸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鳳驚雲淡然說,“皇上勿需介懷。”
“棋不過是木頭塊,輸了再重擺。”皇帝不在意地擺擺手,“朕當然不會在意。”臉上的表情卻是陰的。
他貴爲皇帝,下棋從未逢敵手,怎麼輸得起?
何況,輸給一個女子,豈不給天下人笑掉大牙!
鳳驚雲也知道皇帝輸不起,若是平常,她大可讓着。但這一盤,她必需贏。不然,接下來她易容一事,會給人趁機做文章。
諸如皇后一流的人,最擅長的莫過於過河拆橋。
依她猜測,之前她要醫治皇帝,皇后也不敢過於貿然出手,現在皇帝痊癒。皇后因她被打了幾十大板子,肯定鬱抑難消,會想着方法兒的整她。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鳳驚雲身上。
她神色無波,至始至終一派淡然爾雅。
一盤無比精彩的棋局,以她取勝告終。她眉宇間卻無一絲勝出的驕傲。
勝不驕。
想必,她這般的女子,敗亦不會餒。
她覺得三道迥異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快將她灼燒起來了。
旁側的君寞殤陰寒的視線盯着她的側臉一下午,似乎就沒移開過。
君佑祺凝望她的目光總是頑皮中漾滿深情。
太子君承浩面色嚴峻如崇山,冷峻的視線總是不時偷瞧她。
要不是她的心理素質極高,真是看也給他們看死。
老皇帝不吝嗇讚美,“想不到神醫不止醫術絕頂,棋藝也如此高超。朕……佩服。”
“皇上過獎。”她微笑道,“下棋之前的賭約,皇上可以兌現了吧。”
“朕身爲君王,一言九鼎。”他炯炯的老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說吧,有何事,你能當面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