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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愛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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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已經冷下去了,正是豌豆尖上市的時候。

    本地人嗜食這種新鮮蔬菜,喫法也是多種多樣。

    最常見的是用來下面,特別是和臊子面非常搭建。你想啊,一碗紅油寬湯麪條裏面擱着豌豆苗,紅得火熱,綠得耀眼,對比強烈,視覺上就是一種莫大享受。

    臊子面油膩,豌豆尖清爽,正好用來減膩。

    另外,還可以用來炒菜。無論是清炒還是用來炒肉都不錯。大火大油,正好逼出其中的香味。既有豌豆的醇厚又有植物嫩芽的雋永爽口,當真是人間美味。

    除此,豌豆尖還能用來涼拌,用來燙火鍋,用來搗汁和在面裏包餃子,名曰《綠葉水餃》。

    每年冬天,城裏家家戶戶都會常備這種時令蔬菜,一週不喫,人就要上火,就要口腔潰瘍,這大概和本地特殊的氣候有關吧?

    農民都會在田間地頭種上幾壟豌豆,嫩芽一出來就摘掉。直到來年開春豌豆花開,這才罷手。

    至於豌豆,大家反倒是沒有什麼興趣,都不喫的。

    紅石村的晝夜溫差大,那裏的豌豆苗都非常脆。用指甲一掐就掐成兩截,也看不到粗纖維。而且,這玩意兒是自種自喫,也沒有用農藥化肥,只略施了些草木灰和畜禽糞便。抽薹後,根莖都很細,不像是用過化肥的那麼粗那麼胖。

    陳中貴有心討好裴娜,掐的都是嫩芽,拿回家去用水一洗就能下鍋。不像其他人賣的,要丟一半老葉老莖。

    來菜市裏買菜的婆婆阿姨們都是識貨的,紛紛上前問怎麼賣?

    陳中貴辛辛苦苦走了這麼遠的路進城,就是想和裴娜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不是爲錢。也不多說,只搖頭拒絕。

    他在裴娜門市外站了大約半個小時,還是沒等到人,心中不覺焦急。

    “老陳,又送菜過來了?”一個人問。

    這人姓何,是裴娜門市旁邊殺魚的老闆,平時沒時喜歡喝兩杯,回家喝,做生意的時候也時不時提起放在攤位邊上的酒瓶子啄上一口。喝了二十年,喝出了一個酒糟鼻,在熙熙攘攘擠得要命的市場裏宛若交通燈。

    因爲經常來這裏,又買過兩次魚,陳中貴和他也熟了,兩人還就着花生米喝過兩次酒。

    “恩啦,裴娜呢?”

    老何:“不知道,剛關門沒多久,鬼知道有什麼事,大約是回家照顧她婆婆了吧?老太太拉屎拉尿都要人管,還得一兩個小時翻一次身,挺麻煩的。老陳,來都來了,一起喝點,我去買些喫的。”

    “喝喝喝,喝死你,都酒精肝了。”老何的婆娘在旁邊抱怨。

    老何的攤子挺賺錢的,主要是兩口子會處事,在市場裏混了二十多年,認了上百個哥哥姐姐阿姨嬸嬸,大把老顧客。

    賺了錢,老何就把自家婆娘打扮起來,十根手指上戴了八枚金戒指。成天在水裏和魚血裏泡着,光澤喪盡,看起來跟黃銅一般,很慘。

    老何的婆娘是女人,女人心細,自然看出陳中貴對裴娜有想法,道:“老陳,裴娜剛跟我說要去醫院做手術,你快去看看。”

    “啊,手術,怎麼了?”陳中貴喫驚。

    “就是女人的病,好象是子宮裏長了肌瘤啥的,約好今天割掉。在婦幼保健院,現在去正好。”

    “啥,瘤子,嚴重不?”陳中貴一聽,心疼得好象被刀扎那樣,眼圈就紅了:“不要死啊!”

    老何婆娘:“就一顆小瘤子,又不是癌,死什麼死,颳了就好,最多休息幾天……老陳,你要走了,要不,背篼先放我這裏……老陳,哎……我還沒有說完呢……”

    等陳中貴消失在人羣中,老何婆娘說:“老何,這陳中貴對裴娜有點意思。我問過他,以前沒結過婚的。裴娜得了這種病,怕是生不了孩子,可惜。”

    老何:“都四十多歲的人了,生什麼生?”

    老何婆娘:“老陳人不錯,可就是太窮。裴娜也不會做生意,家庭困難,她就算要再找也得找個條件好的,這事成不了。有緣無份,心疼老陳。”

    老何喝了一口酒,嘆息:“愛情啊!”就把一條大鯉魚從水池中撈出來,殺得鮮血淋漓。

    陳中貴聽說裴娜在做手術,心中發慌,一路小跑。菜市場人多,不小心就撞到人,只能不停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

    菜市場在老城區,婦幼保健院也在老城區,從市場過去也就一公里樣子,走路十來分鐘。

    到了地頭,把背篼放醫院辦公室,一問醫生,裴娜確實在這裏,已經進手術室好半天了,大約快做完了。

    醫生又問陳中貴是裴娜什麼人,陳中貴說是家裏人。

    他們說話的地方位於醫院二樓走廊。

    婦幼保健院不大,也就是一棟四層的舊樓房。二樓是醫生辦公室和手術室還有幾個科室,三樓四樓是病房。至於底

    樓,因爲在大街上,早租出去給人做店鋪了。

    今天也是邪性,等着手術的人很多,多是做人流的,長椅上擠滿女人。

    這個時候,手術室那扇小門打開,一個女醫生模樣的人探出頭來喊:“裴娜的家屬來沒有,裴娜,裴娜。”

    一連喊了幾聲,卻沒有人回答。

    幺姑竟然不在,她不知道她媽媽進了手術室嗎?

    剛纔和他說話的那個男醫生推了陳中貴一把:“在這兒呢!”

    陳中貴:“我我我……我不……”

    女醫生打斷他:“快進來把病人揹出去。”

    “可是我……”

    “別可是了,磨蹭什麼,佔着手術檯呢,沒看到那麼多病人還等着嗎?”女大夫很不耐煩。

    她今天已經颳了五個病人,看架勢還得刮十個,尼瑪太累了。

    人一累,脾氣都不太好。

    女醫生一把將陳中貴拖進去,手勁好大。然後指着手術檯上一個處於半昏迷狀態的婦女喝道:“快揹走。”

    那人正是裴娜。

    原來裴娜做的是無痛,此刻麻藥雖然快要過了,但人卻還是昏昏沉沉動彈不得。

    陳中貴只看了一眼,就震驚了:“這個,這個……”

    女大夫火氣大:“快點,給你家屬把褲子穿上,都兩口子了,沒看過啊?”

    陳中貴快要哭出聲來:“我不是她男人,只是親戚。”

    女大夫更怒:“看就看了,在我眼中,都是一堆肉,沒有什麼區別。”

    “可我不是你呀。”陳中貴嘀咕,別過頭用抖瑟的手給裴娜穿上褲子,然後一用力把她背起來就朝外跑:“醫生,那個病房?”

    “三樓,17牀。”

    “曉得了。”

    揹着走了沒幾步,陳中貴感覺脖子裏有幾滴冰涼的水珠落下來。

    等找到牀位,把人放下,蓋上被子之後,他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背心全是熱汗。

    裴娜還閉着眼睛,但兩行淚水卻順着臉頰流下來。

    陳中貴伸出右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巴掌,一句話不說,轉身逃出病房。

    在走廊裏立了半天,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沒臉見人。

    陳中貴知道從今天開始自己已經不能再看到裴娜了。

    心好疼。

    正傷感中,突然,病房裏一陣爭吵聲傳來。

    正是裴娜女兒幺姑的聲音。

    原來,剛纔陳中貴精神恍惚,竟沒看到她來了。

    聽裏面吵得不行,他不放心,就走到門口朝裏面看去。

    裴娜已經徹底清醒,她坐在病牀上:“手機手機,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問我要錢買手機,許爽,你媽我都躺手術檯上了,你還在問要錢?”

    原來,幺姑的名字叫許爽。

    “你是我媽,又在做生意,我不問你要,問誰要?問男人,現在的男人都是騙子,還問我要錢呢!”

    裴娜忍住氣:“許爽,家裏都這種情況了,我現在窮得連做手術的錢都是湊了許久才湊出來的,真的沒錢。你成天在外面玩,也不找個工作。如果你上班,有了工資,買什麼媽媽都沒話說。電話就是個通訊工具,能通話,能用qq和微信就可以了,買那麼好的幹什麼?還有,我前一陣子用的不也是棒棒機,爲了生意上方便,才問人要了一部淘汰下的二手智能機。”

    許爽卻惱了:“做什麼手術,不就是一個瘤子,不割又死不了。你有做手術的錢,爲什麼不給我?”她尖叫:“我要買手機,我要買手機!”

    裴娜氣得眼睛冒火:“你說什麼,你這個忤逆不孝的畜生,你的心是肉長的嗎?”

    “我不是肉長的怎麼了?”

    “算了,我沒力氣給你吵,我餓了有點低血糖。閨女,我包裏有幾顆水果糖,餵我一顆。”

    “不喂,我就是不喂。”許爽怒氣衝衝出來,看到陳中貴,一呆,然後重重摔門,扭頭揚長而去。

    許爽這一走,裴娜再控制不住自己,在病房裏大聲地哭起來。

    哭得如同杜鵑泣血。

    陳中貴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怕裴娜出事,他只得麻起膽子走進去,剝了一顆糖遞過去。訥訥安慰:“孩子還小不懂事,不要計較。”

    “什麼不懂事,都二十歲的人了,怎麼就不知道心疼我這個做媽的?”裴娜:“我的命怎麼這麼苦,上輩子做的什麼孽?”

    “你……喫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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