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宋輕雲:“快,報警。”
又接着叫:“人死在哪裏,快帶我們過去,保護好現場。”
據他聽陳建國所說,紅石村民風淳樸,已經很多年沒出過小偷小摸的事情,村民平時下地幹活都不關門的。主要是這裏實在太偏僻,小偷也惦記不到。
就算有不開眼的人過來犯案,村民只需將機耕道兩頭一堵,就能讓壞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想不到不出事則罷,一出就出人命。
那村民大約是跑得實在太急,到現在還氣喘吁吁,說話也不囫圇:“人……人在……呼呼……”
陳建國卻好象不急的樣子,卻問:“黃二娃婆娘什麼時候回家?你結巴什麼,把話說全了。”
那人定了定神:“黃二娃婆娘下月初纔回來,還有一個禮拜。”
陳建國:“還有七天,那就不怕了。”
宋輕雲愕然:“陳文書,這可是一條人命,跟黃明的老婆又有什麼關係?”
那村民在旁邊插嘴,道,誰說黃二娃把陳中貴打死了。
宋輕雲一楞:“你不是說出血案了嗎?”
旁邊陳建國笑道:“宋書記你不知道咱們這裏的人說話誇張,凡事都喜歡帶個死字。黃明把陳中貴打死了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黃明快把陳中貴打死了。比如,這菜好喫死了,這酒好喝死了。”
宋輕雲無語,這話邏輯上確實沒問題,讓他無從反駁。
正在這個時候,又是一羣村民亂糟糟跑過來找村幹部彙報案情。
在他們七嘴八舌的描述中,宋輕雲總算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紅石村本地農民一年只種兩季作物。春天種水稻,水稻收割後就會種油菜。
這兩年油菜歉收得厲害,找了農林局專家會診,才知道油菜屬於十字花科,長期耕種的話,土壤裏會生出細菌,影響產量。嚴重的時候,甚至會顆粒無收。
解決的辦法也很簡單,那就是輪作——就是不種油菜了,改成冬小麥——等種幾年麥子,待到土壤中細菌消失,再改回油菜。
小麥是需要水分較多的農作物。小麥一生所消耗的水大約相當於所積累全部幹物質重量的五百倍。也就是說,你要想收穫一斤麥子,就得消耗五百斤水,很恐怖的一個數字。
問題是別看紅石村表面上看起來氣候溼潤,確實挺缺水的。
春夏還好,有雨,冬天就幹下去了。
往年種油菜,耗水不多,反正種下去就可以了。小麥卻不同,期間需要幾次大水漫灌。改種小麥之後,每到冬季用水矛盾突出。
爲了爭水,村民鬧紅臉的甚至動手打架的事時有發生。
紅石村的農業用水全靠山上的一條小灌溉渠,水量也小。
爲了合理分配水源,老祖宗就定下了規矩,在水渠上放了一根橫木,上面刻了許多溝槽。溝槽分屬於不同的人家,比如你家的地多,需要用的水也多,那溝就大一些,反之亦然。
平時用黏土堵了,你需要用水的時候摳開封住自家溝槽上的黏土,水就會流出然後引到自留地中。
自從改種小麥之後,這個已經廢除許久的規矩又被村民們揀起來,重新做了橫木閘在灌溉渠上。
黃二娃家人口多,除了他兩口子和娃以外,上面有父母一個爺爺奶奶,因此土地比較多,需要的農業用水也多。
雖然距離種冬小麥還有一段時間,卻也要早做準備。
這人當過兵,有在外面打過工,見過世面,腦子比較靈光,有點小聰明。
他就偷偷複製了一個橫木閘門裝了上去,把自家的溝槽加寬,如此就平白偷了三成的灌溉用水。
黃明家的引水用溝槽兩邊分水口屬於陳中貴和萬新客家。
萬新客他不想惹,只能侵佔陳中貴的地盤,反正這陳中貴懶得很,地也種得荒疏,用點他的水也是無妨。
這事如果發生在從前,陳中貴也無所謂,地種不種,種得好壞反正有國家救濟。
但這幾日得到了宋輕雲書記的鼓勵,整個人的精氣神提起來了,決定好好過日子。——爲了娶個媳婦,爭取在五十歲之前脫單,反正只要自己脫貧,組織上就負責發女人。
這事他忍一時越想越虧,退一步越想越氣,
就攔住黃明討要說法。
今天黃二娃大約是心情不好,兩人拌了幾句嘴就動起手來。
黃明可是把棒小夥子,只兩拳就把積貧積弱的陳中貴打翻在地。
等到宋輕雲和陳建國趕到的時候,看到他正坐在地上,一個村民不知道從哪裏撕來骯髒的破布正一圈一圈朝他頭上纏。
纏得他好象是個印度人。
陳中貴:“黃二娃,有種你別走,宋書記就要來,幫你捆了送派喫所判刑。啊,宋書記,宋書記啊,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正鬧着,看到宋輕雲過來,
他頓時大哭,一把抱住小宋書記的腿。
宋輕雲忙安慰:“陳中貴,沒事,沒事的,頭還疼嗎,暈嗎?”
陳中貴:“倒是不疼,也不暈。”
宋輕雲嚴肅地說:“陳中貴,你有心好好種地脫貧,我很欣慰。這人窮不怕,怕的就是沒有那股心氣。放心好了,等我調查清楚會公正公開處理此事的,絕不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冤枉一個好人。”
“哼,嚇唬誰呀,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黃明還穿着迷彩服,抱着膀子冷笑。
陳中貴:“你偷水,你是小偷,你就是壞人。”
黃二娃嘎嘎一笑:“這水是你家的嗎,你喊它一聲能答應嗎?說起換橫木閘門的事情,我見那東西快腐爛了,就換了個新的,也沒問村兩委要錢,我這是做好事。”
旁邊,陳建國罵道:“你還做好事,還想要錢,耍流氓嗎?等下叫民兵把你捆了。”他三句話不離讓民兵捆人,其實就是句口頭禪。
黃明不屑地看了他和宋輕雲一眼:“陳中貴連皮都沒破,有種把紗布扯了讓大家看看。說耍流氓,我看他纔是耍流氓。你也別說什麼民兵不民兵,我就是民兵,看誰敢抓?陳眼鏡你嚇唬誰,你就沒有調民兵的權力,當自己是村長還是支書,你得先當上再來吆五喝六。小時候挨我打捱少了,皮癢癢了?”
說着就捏了捏拳頭,朝前跨出一步。
陳建國吃了一驚,後退:“你想幹什麼,在宋書記面前你別亂來。”
這人明顯就是個刺頭,宋輕雲皺了一下眉頭,又問陳中貴被打成什麼樣,流血沒有,長包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