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里美忙道:“宋姐,你誤會了,我和景景都會來。”
太后驚喜:“你們兩都要來,那可好,正好打麻將。”
老太太從來就不是一個優雅的女性,你想他,當年她可是建築老闆的太太,成天在工地上和工人打交道,性格豪爽,喜歡熱鬧。
這幾年年紀越大越喜歡朝人多的地方扎堆。
宋輕雲家面積大,別墅區人又少,每年回家看到屋裏冷冷清清的,太后心裏生氣,這纔不停逼我們的小宋同志結婚生孩子。
對於杜里美和景景要來家裏住一晚,老太太很歡迎。
杜里美:“打麻將可以,但我有條件。”
“咱們什麼關係,別條件不條件的,儘管提。”
“在你家喫飯,還得喫好一點。”
“成。”
“要在你家拍一期視頻。”
“拍。”
“但麻將不能打,景景要考試。”
“什麼考試?”太后疑惑地問。
等杜里美說了景景要考本地z商銀行的事後,太后高興地說:“要考試啊,那是大事,確實不能拉人打牌耽誤前程。景景一定能考上的,以後在咱們這裏上班,我也可以約她一起玩。景景不打麻將,那咱們明天晚上另外約人。”
她還是想打牌,杜里美很無奈,只得道:“客隨主便吧。”
下午,沒有遊客,錢松又去羅世忠那裏上了一堂培訓課。
到地頭,沒說兩句話,宋輕雲就神色淡淡地走了進來,也沒跟人說話,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掏出手機玩起來。
羅世忠再次戰戰兢兢上去打招呼:“宋書記您來了,我給你泡茶。”
宋輕雲:“不用,你這裏環境不錯,我沒其他事,就過來坐坐,隨便看看你們又再幹什麼不法勾當。”
錢松:“宋輕雲,我們是正經生意,你不要亂說話。”
宋輕雲:“不違法嗎?但你們違背了良心。”
錢松:“道德譴責是弱者的說法,可我從來不會被人綁架。”
宋輕雲:“錢松,這麼跟你說吧,我每天都回來這裏坐的,別讓我看到你們乾的齷齪事。”
錢松:“你還跟我卯上了,好,宋輕雲你要坐這裏,隨便。”
說罷,也不再理睬,開始培訓起羅世忠。
像他們這種保健品公司,商品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全憑銷售技巧。在市場上鍛鍊這麼多年,早就摸索出許多套路。
一通培訓又是一個多小時。
宋輕雲坐得屁股生痛,到晚上才懨懨離開。
第二日天旅行社那邊又有一批遊客要來,不出意料會被導遊小姑娘和錢松領去保健品專賣店。
宋輕雲怕發生不好的事情影響了紅石村的聲譽,在村部又錄了兩個小時的國家扶貧系統,可算是把這艱鉅的任務完成了。
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看時間差不多,就背了手朝羅世忠家走去。
剛走不兩步路,杜里美就在半路截住他:“宋輕雲,我剛纔去了村部,他們說你出來了,我估計你是去羅世忠家,一追果然追到。”
“有什麼話不能在電話裏說嗎?”
杜里美:“宋輕雲,借車用用,我進城。”
宋輕雲一聽,借車,那可不行,勞資現在窮得就只剩一格油,剛好夠進城一個來回。車如果給杜老闆,這鳥人肯定是不會加油的。
這種虧我以前可沒少喫,再不能上當。
現在是月初,離十號領工資還有幾天,正是每月最艱難的時刻。沒有錢加油,我可是哪裏都去不了,還幹不幹工作了?
宋輕雲立即搖頭:“不好意思,車和老婆恕不外借。”
杜里美:“你有老婆嗎?”
“倒是沒有。”
“那就可以借車了。”
宋輕雲:“不對,這邏輯好象有問題。老杜,咱們私交是不錯,可這事沒得商量,你已經失去了我的信任。”
話難聽,但杜里美卻不生氣,兩人這麼擡槓互相諷刺挖苦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失去信任不要緊,但這事你得幫我。剛纔我發動汽車的時候,打不燃火。又有急事,只能找你咯。”
宋輕雲問他汽車怎麼又發動不了,是不是沒電了。
杜里美道,有電,是馬達空轉打滑,問過修理廠,沒件。從省城發貨過來,今天是到不了啦,又急着用車,只能借你的。
宋輕雲說,老杜,你那破車留着做什麼,報廢了吧。
杜里美說,報廢了可就沒車開了,我什麼身份,一般車跌份,怎麼也得上百萬的豪車才得體,你給我買嗎?
宋輕雲:“你又不是我爹,我爲什麼要給你買?好好好,就算你是我爹,我也窮得負擔不起,所以,我很慶幸。對了,杜里美老闆今天要出席什麼重要場合,需要豪車撐場面呀?”
“我要去見宋姐,就是你媽?今天晚上就住你家了。”
“我……我覺得我應該錘死你。”
“別誤會,是景景明天要參加考試。”杜里美忙把要送女兒進考場,並在宋輕雲家住一晚上的事說了。
宋輕雲不以爲然,道,景景都是成年人了,也就是一場普通考試,至於這麼勞師動衆嗎?你們自己坐鄉村小巴進城不可以嗎?
杜里美突然有點傷感,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其實我就是一個混蛋,一輩子都虧欠景景。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幫景景做些什麼,很重要的。這是對她的一種彌補,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彌補。
宋輕雲嘆息一聲:“我能理解你,生活需要儀式感,罷了,車給你用兩天。我也要進城,大家一起回去。對了,記得加油。”
杜里美:“不對,你自己都要進城,我爲什麼要加油?”
他確實要進城,不是爲寫材料的事。而是廁所入戶這事要向領導彙報一下,看能不能爭取一點經費。
實際上,他和杜景景的人生經歷有點相似。都是在中學階段父愛缺失,以至於是人生的一大遺憾。只不過,自己是因爲父親生病去世,而杜景景則是因爲父親實在太渣。
這次考試景景能不能考上,宋輕雲覺得也沒有什麼意思。人家好好在省城上班,幹嘛跑你小地方來。
不過,如果能借此修復他們父女關係,彌補他們人生的遺憾,也是一件美事。
把車鑰匙給了杜里美,那邊的旅行社客人已經到了。
事不宜遲,宋輕雲又去了羅世忠家,只說了一句話:“正經生意我不管,但如果有違規的地方,就別怪咱不給情面,我今天就坐在這裏看着。”
錢松:“宋書記你要看盡管看,我們歡迎。但是,就算你在這裏當門神,也影響不了我們的業務。”
宋輕雲:“那咱們走着看吧。”
接下來的一幕讓宋輕雲很憋屈,今天這車遊客挺土豪,被錢松和羅世忠一通胡吹胡侃,紛紛慷慨解囊,一通豪買,總銷售額又達驚人的十萬之巨。
錢松非常高興,他馬上就要做部門主管,一上任就弄成一家專賣店。最重要的是,紅石村的旅遊將來肯定有很大的發展前景,自己在第一時間搶佔了這個市場,意義重大。
有了這個業績,自己的部門主管之職也能服衆。
“羅大師,以後每月都會有三四批遊客進你的店,好好工作,業績一好,公司會給你更多的資源。”
羅世忠這兩天所有的分成算起來已經快三萬了,心情大好。他本對宋輕雲和村幹部甚是畏懼,此刻竟調侃起他來:“宋書記,我看你不停喝茶,不停上廁所,這麼下去對腎不好的,要不我給你開個方子?”
他之所以害怕村幹部,其實主要是窮。人一窮,人生就沒有其他選擇,一輩子就只能窩在山溝溝裏,自然不能得罪村幹部們。
現在富裕了,將來還會更富裕,自然不再鳥宋輕雲他們。
看宋輕雲窘迫,錢松道:“喲,老羅你這是要在宋書記面前伸腿啊,哈哈哈哈。”
“伸腿?”羅世忠不解。
但宋輕雲卻聽懂了。
所謂伸腿,乃是一個典故,出自張岱夜航船一書。說的是明朝有個和尚在乘船的時候與一個書生同舟共渡,晚上兩人擠在一張牀上睡覺。
一路上,文士高談闊論,僧人一開始懷有敬畏之心,睡覺時不敢伸腿,蜷足而眠。在文士侃侃而談之時,僧人聽出破綻,就問文士:“澹臺滅明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文士回答:“兩個人。”
僧人又問:“堯舜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文士回答:“當然是兩個人了。”
僧人笑了說:“還是讓小僧伸伸腳吧。”
這錢松已經是在諷刺宋輕雲了。
我們的小宋書記頓時滿面鐵青,騰地站起來,一言不發就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