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雖然嘶啞古怪，但卻並不蒼老，反而聽起來很年輕。
能一口叫破我的身份，定然與我有過交集，可我皺眉思索，數遍自己曾遇見過的年輕高手，卻怎麼也想不起認識哪個年紀輕輕便到達陽神修爲之人。
“閣下是誰？跟我認識？”
聽王燦說了阿福的修爲，此時我倒也不害怕這面具人，淡然對他問道。
聽我問完，那面具人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嗬嗬笑了起來，聲音如夜梟一般，聽的人身上不由發寒。
“是啊，我現在這幅模樣，不光你認不出來，我自己照鏡子時候也認不出來自己了……”
一邊說着，他伸手放到臉上，一下把臉上的面具給扯了下來。
他的臉是黑色的，不是淺黑，也不是黑人那種帶着光澤的深黑，而是皮膚組織燒焦碳化之後的那種黑，黑色的皮膚上還有許多裂縫，縫隙中是粉紅色的新生肉芽，肉芽旁，還用黃色膿水。
很多人在形容其他人丑時，都會說看他一眼就幾欲作嘔。一般來說，這是一種誇張修辭，但面具人這張臉，卻毫不誇張，是真的讓人看了便欲作嘔的一張臉。
我眉頭微皺，忍住嘔意，靜等他的下文。
“不過認不出自己實在沒什麼啊……若不是變成這幅鬼樣子，我也不可能有現在的力量！”
一邊說着，面具人的手伸出來，掌心向上，五指微屈，一片墨色光華從掌心透出，濃黑霧氣中，一枚印章隱約而現。
看到這枚天師印章，我心裏猛地一驚。
天師印章是天師的標誌，證明眼前這個面具人乃天師修爲。可他擒下阿壽阿財兩位陽神天師，又擊傷阿祿，連續重創三位陽神天師，自己本身才普通天師修爲，這……怎麼可能！
不光是我，一旁原本面上帶着不屑的王燦，此刻也目光凝重起來，雙目灼灼的看着面具人。
以普通天師修爲，連續重創三位陽神天師，可能性有很多，但無論他用了任何手段，都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這面具人的潛力極強。
修行路上無盡頭，修爲再高也比不上無盡的潛力。更何況，面具人能重創三位陽神天師，單論此時的修爲，也稱得上恐怖。
所有人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那面具人卻恍若未覺，手裏把玩着自己的天師印章，焦黑臉上，兩個眼眶雖然已經不成樣子，但兩隻眼睛還算健全，目光中透出迷醉神色，喃喃又道：
“有這枚印章，變成什麼鬼樣子也不虧……嘿嘿，周易，你現在什麼修爲？爲什麼我看不透？是了，那個人拿走了那件東西，他應該給你了吧？有了那件東西，你至少也成天師了吧？你的印章呢，是不是比我的更厲害？”
他說着說着，語氣忽然劇烈起來，目光之中的恨意愈發濃郁，嘶啞吼道，“又是你！每一次都是你！那件東西是我先看到的，屬於我！我會殺了你，把那件東西再取回來！”
我聽的雲裏霧裏，那件東西？那個人？這都什麼跟什麼？
這次卻沒等我開口問，站在一旁的王燦忽然冷聲道，“哼！周易乃是我九鼎家族之人，想殺他？得問問我王家同意不同意！”
先前說話的過程中，那面具人一直盯着我看，聽到王燦的話，他甚至臉都沒扭一下，只是厭惡的一揮手，口中斥道，“聒噪！”
隨着他的動作，手裏天師印章上忽然爆發出來一股滔天黑氣，濃烈的黑氣中，四個墨色大字若隱若現的透出。
“荒古大妖！”
顯露之後，四個墨色大字迎風暴漲，帶着一股妖異氣息，往王燦身上包裹而去。
看到這四個字，所有人再次震驚，就連被攻擊的王燦，第一時間做的，並非禦敵，而是瞪大雙眼。相傳天師印章上，每個人都有不同字跡，根據字數的多寡、字體的簡繁、以及文字的含義，天師印章的威力各不相同。簡單來說，越多字數、越複雜字體代表着實力越強，潛力越大。
就在不久之前，我剛見到梁天心、喬思貴兩人的天師印章，其中梁天心印章內乃是多半個“鬼”字，尚且未成一個完整字體。而喬思貴略好，天師印章上，有一完整的“屍”字。但因爲“屍”字比較簡單，籠統算起來，兩人的印章相差不多。
根據我的瞭解，一字印章已經算是天師之中比較厲害的印章了，類似於當初的一脈地師。簡單來說，印章有一字，便有一窺陽神之潛力。
可這面具人的印章，足有四字！
跟當初地師之時開啓經脈相比有所不同，印章字數的多寡，不光證明了潛力，更意味着此時的力量。
天師印章是可以直接禦敵的，所以四字印章的威力，遠比一字天師強的多。
而除了字數之外，更恐怖的是，面具人印章內四字的含義。
“荒古大妖。”
天師印章上的字有嚴苛的格式，梁天心的半個“鬼”字，喬思貴的“屍”字，都代表了他們力量的定義。面具人印章的四個字中，“妖”字，同樣是力量定義。
不是鬼，不是屍，甚至跟道炁巫炁扯不上關係，這個“妖”字極其詭異獨特，讓我忍不住想起青丘一族，甚至想起當初南宮給我留言中的所謂“妖帝夋”。
可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前三個字。
但凡對古漢語有所瞭解的人，都會明白這三個字的不俗。
荒乃大澤，古乃歲月，大字更是尊貴到了極點。
天師印章之中，除了字數字型之外，字體含義也是極爲重要的一環。有了天師印章上的這四個字，眼前這個面具人莫說陽神天師，就連陽神衝舉、霞舉飛昇都有望踏足！
所有人都沉浸在震驚的情緒之中，所幸還有阿祿和阿喜兩位陽神天師比較清醒，在那四個墨色大字幾乎包裹到王燦身上之時，兩人同時出手，化掌爲刀，斬斷了四字，方纔保得王燦性命。
一擊未得手，那面具人倒也不以爲意，反倒是從剛纔的情緒中清醒了過來。
他手掌一翻，收回了自己的天師印章，絲毫不理會一旁的王燦等人，又對我道，“看來你是真的沒認出我，罷了，我也不與你打字謎，京城陸家，周兄可還記得？”
陸家？
聽到這兩個字，我眉頭猛地一鎖，陸家我怎能忘記！除了那擒走姽嫿的所謂天道之外，陸家是唯一能引發我暴戾情緒的存在。
只是他爲何忽然提起陸家？此人與陸家有關？莫非是陸家背後的靠山？
或是看我面色還有些迷茫，面具人又是嗬嗬一笑，“周兄還是沒有記起我啊……”
說完，他重新把面具扣到臉上，卻伸手撕開了胸口的衣服。
頓時，一個猙獰的巨洞從他胸口的衣服下顯露出來，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洞內，被一層薄膜覆蓋着正不住跳動的心臟，我身體猛地一個巨震，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陸振陽！”
怎麼是他？他不是進了殷商王陵那個血祭洞嗎？更重要的是，他被我重創之後，經脈盡碎，修爲幾近消失，更是徹底無法修行。爲何能在血祭洞內保住性命？又爲何忽然有了天師修爲？
怪不得他有如此滔天怒氣，怪不得我先前會有那種心悸情緒……竟然是他！
我怔怔的看着陸振陽，心中怒意逐漸升騰起來。
此人彷彿附骨之蛆，經歷如此磨難之後，雖然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可畢竟沒死，而且變得無比強大！陸家，陸家，爲何有如此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