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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舊日刀(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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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危剛纔聽他二人說話, 以爲是敘舊,並未太留神,聞得此言, 卻是瞬間蹙起了眉頭, 幾乎立時意識到周寅之話中的確有小小的破綻。

    他看向呂顯。

    呂顯也將姜雪寧剛纔的話聽了個清楚, 心底暗驚,神情凝重幾分, 觸及謝危目光, 便道:“我即刻使人查聽清楚。”

    謝危補道:“使人暗跟他行蹤, 事未查清, 勿讓此人離開忻州。”

    呂顯道:“是。”

    如今周寅之在錦衣衛裏的地位可是首屈一指, 平白有大半月的時間不知蹤跡,又是這樣特殊的時候,箇中牽扯不會小。他不敢耽擱,徑直轉身向城樓下面去, 找人安排諸般事宜。

    姜雪寧也覺心驚肉跳, 越想越覺此事不妥, 也又不知周寅之目的何在。

    但總歸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比較好。

    她顧不上再說什麼話,轉身也要走。

    豈料謝危眼明手快, 竟然一把將她拉住,目光落在她面上, 竟道:“你對宮內的瑣碎,知道得倒很清楚。”

    姜雪寧身形頓時一滯。

    宮中一年四季、大小節令都有各州府進貢,流水似的從無斷絕, 別說是謝危這等主要在前朝爲官的, 便是內務府裏執掌庫房的太監都未必能知悉鉅細,得翻一翻冊錄方能確定。可她不過聽得周寅之那一句閒言, 便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破綻,未免也太敏銳了一些。倘若不是熟記於心,又怎會如此細緻?

    她聽出了周寅之的破綻。

    而謝危聽出了她的破綻。

    姜雪寧被他攥了手腕,立着沒動,回眸注視他,卻不慌亂,只道:“謝先生忘了,這兩年來學生暗中經營鹽場,可於茶米絲布亦有所涉。各地春秋新茶何時採摘,又有多少例當進貢,民間所餘是何品次,自然有所知悉。雲南在四川西南,並不遙遠,怪周寅之運氣不好,他所提及的我正好知曉罷了。”

    謝危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沒信,卻道:“在京城時,周寅之原是你父親門下,後爲你效命,算得你‘舊部’。可我觀你方纔與他敘舊,看似熟絡,實則並不信任,甚至十分戒備。”

    不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罷了。姜雪寧無法忘懷上一世的慘怛。

    若非當時無人可用,她決計不會與此人有任何交集,必遠而避趨,便像是對謝危敬而遠之一般。

    她道:“正因與周寅之識逢舊日微末,是以深知此人秉性。人之秉性若輕易能移,便不足稱‘秉性’。心腸狠辣、身負兇性之輩,縱一時和善,他日也未免露出獠牙。此等人,可與之交一時,處須臾,卻不應時時刻刻,長長久久,是以防備。”

    話分明說的是周寅之,可謝危竟覺她此言隱有所指。

    面上神情漸漸冷下來。

    他目光鎖着她,質問她:“所以我在你眼中,竟與周寅之一般,使你畏如蛇蠍?”

    畏如蛇蠍?

    周寅之再厲害,也不過曲意逢迎,欺上媚下,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可謝危卻是心志彌堅,身負大仇大恨,禁得大起大落,忍辱負重,一朝血洗宮廷,便在萬萬人之上!如此梟雄人物,周寅之豈配與他並論?

    倘若周寅之只是蛇蠍,謝危便是天上的熾日。

    遠觀尚可,近了卻要灼人心肺。

    烈烈燃燒的太陽一旦從半空中掉下來,便不再是普照塵世的光明,而是毀天滅地的恐怖!

    前世被軟禁宮中,遭受欺凌時,她也曾對此人抱有一線柔軟的希冀。

    她想,她是救過他的。

    即便數年無甚交集,她也曾戲言刁難,可畢竟都是無傷大雅的瑣碎。倘若求一求他,或許能看在那喂血給藥的舊恩情面上,解她於水火。

    然而什麼也沒有。

    直到後來,她才聽聞前世尤芳吟的猜測:原來前朝那蕭燕兩氏之子,還活在世間。或恐不是旁人,正是那權柄在握的帝師謝危。

    謝居安竟是燕臨兄長。

    那他對她所遭受的一切凌i辱視如不見、袖手旁觀,又有何不可?

    身處逆境,未必使人絕望;可若連那最後一點渺茫的希望都破滅,絕境之中,當以何爲繼?

    姜雪寧雖知如今是新的一世,固然不該將兩世之人等同而論,可同一個人性情又怎會二致?

    謝危就是那個謝危。

    她絕不敢對此人抱有多一絲的希冀,既然他偏要問,她也就將昨日不曾說出的那些話都宣之於口:“先生志存高遠,是

    是天上雲;學生淺薄短視,乃地下泥。燕雀未知鴻鵠,夏蟲不可語冰。先生與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本不般配。凡俗之輩盡其一生也不過只求‘安生’二字,還請先生高擡貴手。”

    高擡貴手。

    謝危聽她這一番話,直如被冷水兜頭澆下,連脈絡中原本滾沸流淌的血,都爲之一冷。

    原來甜不多一刻,痛卻錐心刺骨。

    姜雪寧不聞他應答,還扯了脣角諷刺地一笑:“若先生放不得,要不我陪您睡上兩年,等您膩了、厭了,再放我走?”

    倘若先才的話只是拿刀扎他,此刻之言卻近乎在剜他心。

    她竟這樣故意拿話激他。

    他的欲與情皆出自心,便任她如此輕賤麼?

    眼底深埋的戾氣終究浮出,然而偏生將手握得更緊,謝危一字一句道:“所以是我之所圖,其情其性,叫你害怕,生厭,想逃?你便這樣怯懦,這樣膽小,試都不敢試上一次,便當臨陣逃兵,像你同張遮那樣?”

    他又提到張遮。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姜雪寧上次便甚爲不喜,這一次終於深深地被他激怒,也許是因爲他越界冒犯了她,也許是因爲他話中的含義刺痛了她。

    她瞬間豎起了渾身利刺,厲聲駁斥:“前面是無底深淵,明知跳下去會粉身碎骨,難道還要縱身往下一躍?”

    謝危道:“不跳怎會知道?”

    姜雪寧喊:“你是個瘋子纔會跳!”

    謝危冷笑:“你還沒明白,是嗎?”

    姜雪寧只覺理智的那條線越繃越緊,幾乎就要將她拉拽到與他一般的瘋魔境地,恐懼使她竭力地掙扎後退:“放開!我要明白什麼,我有什麼不明白?!”

    謝危眼角微微抽搐起來。

    這一時,想起她曾說的什麼“瓶瓷有隙”,但覺心內一片翻倒如江海,無論如何也不下去。怒意席捲,手上竟不松半分力,非但不放人走,反而一路擒拽她向着城樓另一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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