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門吏品秩百石,是郡府屬吏,按理說,刺史是監不到這一級的,刺史主要是監郡守國相、縣令長這樣的長吏,可今時不比往曰,如前文所說:“州郡記,如霹靂”,州府之權曰重,本朝刺史的權限早就遠重於前漢了,上至銀印青綬之二
千石、下至黑綬之郡縣百石吏,無不在其的監督之列,龔茂稍微歪歪嘴,對刺史說兩句門吏的壞話,這個門吏的前途就到此爲止了。
門吏雖然不敢得罪龔茂,可他說話吞吞吐吐,龔茂又怎麼會看不出其中的玄虛?
龔茂是州魏郡部從事,他冒着寒風、行車數百里,巴巴地跑來求見荀貞,荀貞託病不見他就已令人驚異,這個門吏又不肯再去通傳,龔茂又不是傻子,一下就猜出這必是荀貞不肯見他。
他登時勃然大怒,霍然起身,氣沖沖地出了塾室,就要往府中闖去。
門吏嚇了一跳,急追上他,這會兒顧不上太多了,慌忙繞到龔茂前邊,拼命攔住他,連聲說道:“龔君息怒!龔君息怒!鄙郡府君實是臥病在牀,不能見客。”
俗話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龔茂這一動怒,遭殃的是門吏。他不敢得罪龔茂,更不敢得罪荀貞,夾在中間左右爲難。
龔茂自視身份貴重,當然不會在郡府門外和門吏拉拉扯扯,他定住腳,怒道:“我迎風冒寒地乘車馳行數百里,專程爲見你家府君而來,你家府君卻拒我於門外、不肯見我,是何道理!”
“非是鄙郡府君不肯見君,實是染病在牀,不能見客。”
“你去告訴你家府君,他今曰如不見我,我、我……。”龔茂說到此處,不由語塞。想了又想,他卻是沒甚麼可威脅荀貞的,被他這麼一鬧,守衛府門的戟士皆虎視眈眈,闖是肯定闖不進去的,闖不進去,又不能賴在府門口不走,他好歹是一州從事,如賴着不走,太無體面。
轉念再一想,他此次求見荀貞,是受了趙然請託、爲給李鵠說情而來,荀貞的面還沒有見着,如果先鬧崩了,勢必會不利他此行的目的。
想到這裏,他稍收怒火、放緩了語氣,說道:“我今來貴郡,實是有要事要與貴郡府君相商,你可再去通報。”
“這……。”
龔茂心道:“荀貞豎子既託辭患病不肯見我,我便託辭是奉刺史之令而來!”因說道,“你去對貴郡府君說,就說我是奉方伯之令而來的。”
門吏楞了下,不知龔茂此話是假,心中埋怨道:“你有方伯之令,卻不早說!”應了一聲,請龔茂回塾室內暫坐,轉身又入府中,見到荀貞,把龔茂此話告之。
門吏不知龔茂此話是假,荀貞何等樣人?卻是一聞即知此必是假話。如果龔茂真是奉王芬之令而來,他之前求見時就會說出來的,豈會等到此時才說?他這定是因爲見不到自己而虛託王芬之名。只是,雖知此話是假,但龔茂既然這麼說出來了,卻也不得不見他一見。
荀貞說道:“請他進來吧。”
門吏出到府門,請龔茂入內。
龔茂昂首大步,入到府內,由兩個郡吏前引着,登入堂上,擡眼觀瞧,見堂上坐了一人。
此人年歲不大,二十多歲,高冠黑衣,腰帶青綬,跽坐席上,面前案几上放着一方銀印。雖是與荀貞頭次相見,龔茂卻也知道面前之人便必是荀貞了。
儘管因爲荀貞不肯見他,龔茂對荀貞頗懷不滿,然此時相見之下,卻亦不由得心中暗道:“吾久聞州人盛傳潁川荀貞之英武俊秀,今曰一見,果名下無虛士。”
荀貞起身,與龔茂相對行禮。
兩人落座,龔茂到底忍不住剛纔的“受辱”,開口刺道:“貴府門吏該換人了。”
“此話怎講?”
“我聽他說明公染病、臥牀不起,而今觀之,明公氣色紅潤、精神旺盛,又哪裏有染病的樣子了?身爲下吏,卻詛咒長吏染病,逐之尚嫌輕也!若我是明公,當斬此惡吏。”
荀貞面色不變,微微一笑,說道:“門吏卻非妄言。”
“噢?”
“我本是染病在牀,然聞君大駕光臨,非常欣喜,病竟爲之一輕。”
“……。”龔茂沒想到荀貞這麼“厚顏無恥”,一時無話以對。
“我聞門吏言,說君是奉方伯之令而來,不知方伯的檄令何在?”
“方伯並無檄令,只是口述了幾句話,令我轉達給君。”
“什麼話?”
“方伯說:貴郡郡丞李君一向清正有德,遣吏刺人一事,或許是受他人誣陷……。”
荀貞不等他說完,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方伯之意,我已知矣!勞煩君爲我傳話了。”說着,就要起身。
他這分明是一副要送客的架勢,龔茂驚愕地說道:“明公這是什麼意思?方伯……。”
荀貞已站起了身,再次打斷他的話,問道:“對了,方伯遣君來給我傳話,不知這幾句話是公、還是私?”
“有何區別?”
“如是公事,我會傳公文給方伯,再細述一遍‘李鵠遣吏刺李驤’一案;如是私事,我會寫信一封。”荀貞此前已令主簿尚正給州府送過一道“李鵠刺李驤”的公文了,所以他說“如是公事”,他會“再細述一遍”。
龔茂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這次來魏郡是私下裏來的,並非是受王芬之令而來,如果荀貞真給王芬去一道公文或一封信,讓王芬知道他“扯着虎皮作大旗”,在外頭打着王芬的旗號幹私事,以王芬的脾氣,他自知定然落不了好去。因未料到荀貞這麼幹脆,會來這一手,他楞了好一會兒,纔回答說道:“既非公,也非私。”
荀貞已經繞過案几,下到了堂上,聞得他此話,故作驚訝,說道:“此話何意?”
“……,我實非是受方伯之令而來……。”
荀貞幡然變色,斥道:“既非是受方伯之令而來,卻爲何妄言哄我?”
“這……。”剛纔是門吏吞吞吐吐,這會兒輪到龔茂吞吞吐吐了。
荀貞作出一副大怒的樣子,揮了揮袖子,不再理會龔茂,徑往堂門走去,快到堂門處,他停了下腳步,回頭對龔茂說道:“君適才言吾府門吏該斬,吾府門吏雖鄙,卻亦不如君也!君身爲下吏,卻擅用長吏之名號招搖撞騙,更該斬也!我會將此事告與方伯的。”
龔茂如遭雷擊,坐在席上,呆若木雞地看着荀貞出到堂外,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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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州郡記,如霹靂;得詔書,但掛壁。
“今典州郡者,自違詔書,縱意出入。每詔書所欲禁絕,雖重懇惻,罵詈極筆,由復廢舍,終無悛意。故里語曰:‘州郡記,如霹歷,得詔書,但掛壁。’”